第28章 無聲的愛
我雙眼紅腫,形容狼狽地推門走進徐冽辦公室。這裡窗明几淨,沙發桌椅電腦一應俱全。
徐冽站在窗前吸著煙,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醒來后,我從沒見過他抽煙。如今,他那被煙霧繚繞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地孤單又蒼涼。
「徐冽……」我低低地叫他。
他仍是站在窗前,並不回頭。我一步步繞到他面前,仰首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哽聲道:「徐冽,你別不理我。如果……連你都不理我了,我就活不下去了。」
徐冽垂下眼瞼,看著我,冷笑:「活不下去?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不覺得好笑嗎?這兩天,你白天避著我,晚上還是避著我,跑到公司就與人偷情,居然敢說你活不下去了?」
「我不是的……」我抓住他的衣服大哭,「我沒有,你明知道我沒有!你明知道是那個邵俊一挑撥離間……」
看到我的淚,他神色一柔,隨即又厭惡地甩開了我,低吼:「那麼你說你到底在想什麼?晚上不肯和我一起睡,白天我想跟你說句話,帶你出去玩,你就故意去睡覺!」
他中食指掐住我下顎,冰冷而狠狠地道:「是我讓你膩煩了嗎?還是我本來就只是你的一個玩具,搶不到就拼了命的要,搶到了厭煩了,就重新選擇別的玩具。」
「我沒有!!」我尖聲大吼,拚命搖頭,淚水被一滴滴甩了下來,「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人嗎?徐冽,我愛你!我真的真的很愛你啊!」
徐冽的渾身一震,神思複雜地看著我,良久才聲音沉沉地道:「證明給我看。」
我獃獃地,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他跨前一步,目光牢牢鎖住我的:「你說你愛我,證明給我看。」
靜寂了好久,直到繚繞的煙霧幾乎嗆到了我,我顫顫地伸出手環上他頸項,將自己冰涼的唇貼上他的,感受到他身體明顯的一僵。
還剩一半的煙蒂掉落在絨毯上,燒出一個洞,又熄滅。猛地,他緊緊環住我的腰將我鎖在懷裡,反噬而來的吻又凶又猛,幾乎奪走我所有的呼吸。
他猛地一個傾身將我壓倒在沙發上,抬手抓住遙控開關,「咔啦」聲響,前方發出了門落鎖的聲音……密密的吻,隨即落滿了我全身。
我渾身癱軟地縮在沙發上,頭迷迷糊糊的混沌,感覺徐冽拿布輕柔地擦洗著我的全身,擦完動作小心地替我套上衣服。然後,他將薄薄的絨毯蓋在我身上,覺得不放心,又將自己的西裝也鋪在上面。
「伽藍……」他的手撫在我的額頭,聲音懊惱而自責,「你發燒了。我帶你去醫院……」
我虛弱地搖搖頭,抓住他的手,貼在臉頰邊,低喃道:「沒事的,回家吃點葯就好了。徐冽,我好累……」
「對不起,我剛剛還……」他由著我抓住他的手,又坐到身邊將我輕柔地攬在懷裡,輕聲細語道,「你好好休息吧。晚點我帶你回家。」
我點頭,隨即猛地一驚,緊抓住他的手,撐開迷離的眼說:「徐冽,天黑前叫醒我。」
見他一臉不解,我忙慌張地重複了一遍:「一定要叫醒我,天黑前,月亮出來前,我必須醒過來。」
徐冽反手握住我,無奈地笑了出來,拂開我額前仍有些汗濕的碎發,柔聲道:「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好了!安心睡吧,我會叫醒你的。」
我恍恍惚惚地沖他笑,也不知那笑是悲是喜,是痴是狂,緩緩地閉上了眼。漆黑中,還有徐冽寵溺的笑容,溫暖的懷抱,以及那抹……青衫銀絲殘血紅的身影……
很久很久以後的今天我還常常想起,如果那天晚上以前徐冽真的叫醒了我,如果那天晚上恰好沒有月亮,如果我沒有再回到那個無邊無際的地獄沙漠,那麼,也許一切就會不同。無關乎好壞對錯,只是,不同而已。
千年後的天空
黃色織成心痛
漫天風沙隔絕了時空
渾身好痛,細碎的、大面積的、灼熱的、乾渴的,各種痛聚集在一起,折磨著我的**和精神。我低低呻吟了一聲,乾裂的唇滲出幾滴血,與嘴裡的血腥味融合在一起。
「公子!」
我聽到有人在叫我,他在叫我什麼?
「公子……公子!」
公子?誰……在叫我公子?我怎麼會是公子呢?我叫……
「公子……」一雙手將我扶了起來,隨後有東西遞到了我唇邊。那是饑渴者的本能,碰觸到水的本能,我就著那壺口慢慢吞咽,心中想著:這水真難喝,卻仍是不肯停。
湮沒,湮沒
你我的夢
「公子……你覺得怎麼樣?」又是那個聲音在叫我,清清的淡淡的涼涼的,讓周身的灼熱都消去了好幾分,暖暖的憂心的又讓我忘了身上的痛。可是,為什麼叫我公子?我叫……
對了,我叫什麼呢?是伽藍……林伽藍嗎?還是……
「公子?」一雙手抱著我,微微的顫抖,又輕輕將我放在地上,地上好熱,我往他的懷中縮去,那裡有水一樣的味道。
「林伽藍!你想裝死到什麼時候?!」
誰?是誰在罵我?罵得那麼凶,那麼痛心疾首。可是,我叫伽藍嗎?我叫林伽藍嗎?還是……臨宇,秦臨宇。
如果相逢是一場夢
我早已將它埋葬在千年前的沙漠
連同你溫柔的臉龐
「公子……睜開眼……」那是清冷的聲音,卻矛盾地帶著溫暖和傷痛,「讓我……讓屬下……知道你還活著。」
不要用那樣悲傷的口氣,不要有那麼熾熱的懷抱,求你,因為,我的心好痛。彷彿好久好久以前就那麼徹骨地痛過。
「公子……求你睜開眼……」
求你啊……他怎麼會說求你……不要說求,不要用那樣絕望的語氣,你可是……可是……
刺眼的光線帶著熱度射入我眼中,我閉了閉眼,任由眼淚滑落。
「公子!」他大聲叫我,「你怎麼樣?」
「痛……」我低低呻吟著,「渾身都痛。」
他環住我頸項的手輕柔而小心,將我的頭擱在他腳上:「公子,別怕,有知覺就沒事了。」聲音輕緩,淡淡,甚至虛弱,完全沒有剛剛的氣勢。
我睜開眼對上那雙漆黑的眸子,只是一瞬,我卻心神俱顫,眼淚如洪水般涌了上來。
「亦……寒……」我用嘶啞的聲音叫他。
破碎虛空
請讓我繼續等待
眼前的人面色慘白嘴唇卻泛紫,眼前的人頭髮散亂滿面鬍鬚,眼前的人雙眸再沒有以前的星光整個面頰都凹陷了進去,眼前的人,瘦得虛弱得狼狽得比那街邊乞丐還要不如。
這個人,怎麼會是亦寒?究竟是誰把他變成這樣的?
耳邊有誰在不屑地輕嗤,我抬頭卻什麼也沒看見。我顫顫地伸手撫上那張早已看不出原來面貌的臉,銀色髮絲拂過我的手背,卻像一把刀割在我心頭。
是啦!我怎麼會不知道是誰把他害成這樣呢?
「亦寒,」我哽聲哭泣,「都是我!都是我!把你害成這樣!」
我的夜空不再有你的星座
許多年前的夜晚
你早己化做流星
我在下面揮手
你卻慢慢的擁抱了太陽
「公子,別傻了。」他輕輕地虛弱地抓住我的手,身體搖搖欲墜彷彿隨時會倒,可他卻還是扶住我,將水袋湊到我唇邊,柔聲道,「公子,你受了傷,必須多喝點水,才能走出這個沙漠。」頓了頓,他黑眸閃過一絲清亮的光芒,「慢慢喝,不要急,水還有……」
我忍著淚,唇含上他固執遞到我唇邊的壺口,聽到水袋裡的水咕咚咚的聲音,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涌了上來。
我猛地瞪大了眼,獃獃地,怔怔地,渾身無可抑制地顫抖。
「公子……」亦寒輕輕地,溫柔地攬住我,第一次刻意的絕望的卻也充滿一切嚮往和渴望地抱住我,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說,「公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著走出沙漠,我會……看著你,保護你……永遠永遠……無論我……身在何方……」
那青色的身影隨著話音的消逝緩緩倒地,青絲銀髮鋪散了一地,黃色映著黑色、青色和白色。他握著水袋的手一松,砰一聲掉落在地上,鮮紅的液體自壺口流出,淌過他的黑髮,淌過他的銀髮,映紅了一片,靜靜滲入水底。
青衫銀絲……殘血紅。
在心靈最深的地方
為你修建一座神聖的殿堂
子規啼血是我情願南柯一夢
「亦寒,你別嚇我。」我俯身扶起他,動作很輕,輕到彷彿他是一個熟睡的小孩,而我只怕吵醒他,「亦寒,別跟我開玩笑好不好?我知道錯了。」
「啪——」一滴淚落在他額頭,化開了血漬,我連忙俯身擦掉,擦的乾乾淨淨,看到了他泛青的額頭。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緊緊抱住他大喊:「亦寒,求求你醒過來!我再也不逃了,我再也不拋下你了,我會學著堅強,我會學著聰明,我會像臨宇一樣實現你的理想,求求你不要嚇我,你醒過來!醒過來啊!」
「三天了……他一滴水也沒喝過。所有剩餘的水,都用來救你的命。直到今天早上,水一滴也不剩,你卻仍未醒過來,他就用劍割開自己的手腕,把血灌進水袋喂你。」
我獃獃地看著亦寒手臂上那條猙獰的傷痕,恐懼痛苦內疚像潮水般吞噬著我。
「那天你從崖上滾下,受了重傷,又昏迷不醒,沒有一絲求生的意志。於是三天里,他一共給你輸了八次內力,每次一輸完,他就昏死過去,可是最終還是會頑強地醒過來。」
明明在沙漠中,我的手卻顫抖冰涼,撫上他發紫的唇,泛青的額頭。
「他應該從未在沙漠中行走過,所以不辨方向,不懂如何尋找水源,躲避危險。所以,第一天,他就把駱駝丟了,除了隨身的水袋,什麼也沒有。第二天,你們遇上沙暴被困在峽谷,是他用手和劍,一點點挖開沙子,把你救了出去。」
我看到他本該血肉模糊,卻早已結痂的手,原本修長漂亮的手,此刻卻慘不忍睹,眼淚潸然落下,心痛啊!無論是我的,還是臨宇的。
「第三天,岩石塌方,與你那次一樣。只是這一次你很幸運,他將你整個護在懷裡滾下去,自己的背部受到巨大的撞擊,這才是造成他如今昏迷的主因。」
「伽藍,這些危險,我本都可以提醒他避開。」我抬頭看到子默棕色的瞳眸,明明在烈日下,卻為何如此的冷,如此的……徹心涼,「只是,他卻聽不見我的聲音。」
流雲深處是你離別的身影
思念從此化為灰燼
牽挂的繩索我交給了風
噼里啪啦,有什麼在崩潰,有什麼在坍塌,有什麼……在滋長,你聽到了嗎?
我用沾滿沙塵的衣袖一遍遍輕柔小心地擦揭亦寒蒼白憔悴的臉,心底在一遍遍呼喚他的名字,只可惜,他聽不見。
子默說:「伽藍,這樣的愛,你無法用我不是臨宇來逃避。因為在他眼裡,你就是臨宇,臨宇就是你,而你們是他的全部。我從沒見過一個人像他這樣,沒有一絲乞求地愛,沒有一點回報地付出,從不說任何愛你的話,卻在用他的整個生命宣誓。」
亦寒!亦寒!我撇過頭,眼淚一滴滴落在沙子中滲土消失。亦寒,你怎麼這麼傻?這樣愛值得嗎?這樣為我付出值得嗎?連自己的命都賭上了來愛我,值得嗎?
如果,我能早一點回來;如果,我能早一點學會堅強;如果,我是臨宇……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了呢?亦寒,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腦中忽然浮現雜誌上那句我曾笑過,哂過的話。
我再也抑制不住滿心的傷痛悔疚,在那黃沙烈日下,抱住被血染紅的他,放聲大哭。
愛,如果無法用言語表達,我願意用生命來證明……我願意……用生命來證明……
在心靈最深的地方
為你修建一座神聖的殿堂
子規啼血是我情願南柯一夢
流雲深處是你離別的身影
思念從此化為灰燼
牽挂的繩索我……交給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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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歌詞是我同學冰漣作的《黃沙之戀》,僅當背景用。
這章,我已不想說什麼了。沒有誰對誰錯……寫的時候只有兩個字——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