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烽火硝煙

第6章 烽火硝煙

木雙雙在迷迷糊糊的睡眠中聽到隆隆的戰鼓聲,心裡有什麼咯噔了一下,她猛地坐起身來。因為動作太快、太猛,眼前一陣花白,耳邊也充斥著嗡嗡聲。

一個白衣的侍女匆匆趕來,站在床前向她行禮:「宮主,要起身嗎?」

木雙雙用纖纖青蔥玉指揉著犯疼的額頭道:「外面發生何事了?」

那白衣侍女微蹙起了眉,用很厭惡的口吻說:「還不是那個金耀丞相,不敢跟我們硬碰硬就只會使這種偷襲的卑鄙手段,打不過就跑,算什麼名將啊!」

木雙雙為這孩子氣的評價發笑,卻只是一瞬,面容變得凝肅無比,清脆柔和的嗓音帶著幾分淡淡的憂慮:「春兒,你莫忘了建業城守王隕是怎麼敗的,秦洛又豈是可小覷之輩。」

幽幽嘆了口氣,望向天才蒙蒙亮的窗外,木雙雙道:「他小小一個襲擾之計,就已將我軍整得人困馬乏,若是……唉!那些偷襲之人定然不是金耀兵將,而是只效忠於他的精英之士,所以才如此銳不可當。」

春兒也嘆了口氣,宮主已經有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是半個月,還是一個月?她真的算不清了。都是那個可惡的秦洛害的,從一個月前,兩軍決戰於上庸、房陵邊界開始,就時不時地叫一群霄小之輩來騷擾己方營地。宮主也曾想回敬回去,可是風吟的突襲兵遠不及他們精銳,好幾次都被那秦洛殲滅后,宮主也就不再與之硬碰了。

可是,宮主如此嘔心瀝血地為這個國家操勞,七日前,卻換來了當今皇上,宮主未來夫婿一道委婉責備,甚至規勸她回紫都的詔書,竟氣得宮主當場吐血。

春兒抿了抿唇,憐惜地看向宮主憔悴的如花玉容:「宮主,天色還早,再眯一會吧。那種偷襲,秋姐姐和莫將軍他們能應付的。」

木雙雙搖頭站起身來,腳步竟有些踉蹌,她連忙運氣貫通全身經脈,這才頭腦清醒過來:「醒都醒了,哪還睡得著,還是去看看才能放心。」

春兒將溫熱的洗臉水端到她面前,木雙雙伸手自己接過手巾,正要放下去,卻忽然怔怔地看著水面一動不動,淡淡的酸楚湧上了心頭。

那是一張多麼蒼白而又憔悴的臉啊?原本剪水秋瞳般的眼眸,如今深深凹陷了下去。面色帶著灰白,顏色暗淡的唇裂出了好幾條血絲,明明才不過二十齣頭,女子最嬌艷的年紀,卻彷彿在一個月里忽然成了凋零的枯枝。

從小她就好勝不肯服輸,為了幫上父親的忙,寧願成為女神侍者,別人嘻戲玩鬧的童年,她卻在冰冷孤寂的神殿中度過;為了證明女子並不比男兒差,寧願離開父母,離開家國,去那遙遠的無極山接受最殘酷的訓練;為了成為下一代的星魂,寧願頂著太子妃的名頭終身不嫁,輔佐卓清那個敦厚有餘霸氣不足的太子成就霸業。

那麼多的寧願,那麼多的捨棄,才成就了今日落霞宮宮主的她,巾幗不讓鬚眉的她!秦洛的年少有為,神鬼莫測,她是很清楚的,否則又豈配得上那人的輔佐,但她從未懼怕過。

讓死囚自殺的陰影沒有擊垮她,同楊潛十六萬大軍的纏鬥沒有擊垮她,與秦洛的生死對決沒有擊垮她,甚至連日連夜防不慎防的偷襲都沒有擊垮她,可是,她荊紅元帥木雙雙,卻被卓清的一道聖旨擊垮了。

卓清從小與她一起長大,木雙雙雖不愛他,卻當他如親哥哥一般的尊敬,卓清也曾發誓會永遠疼愛她,信任她。可是,那張黃色的名貴絹帛上,每一字每一句熟悉的筆跡她是絕不會認錯的,那艷紅濃郁的玉璽印章,也是她絕不會認錯的。

「……雙兒手握十四萬精兵,又據房陵天險,應儘快驅逐強虜,還我山河。豈可因念及舊情,任秦洛小兒來去自如?……雙兒外出作戰已逾三月,朝中眾臣議論紛紛,人心思背,此實非朕本意。雙兒不如卸下兵甲,儘早歸來,以釋人言。朕日夜盼之。「

木雙雙不是愚蠢之人,所以她一眼就看出了卓清委婉語氣背後隱藏的深意,竟是責備她因兒女私情對秦洛一軍容情,以致久戰不決。那等同於在罵她通敵叛國,讓她如何能忍受得了?

木雙雙凈過臉,緩步走到窗前看著朝陽下綿延百里的大好河山,眼中的傷痛慢慢變為決絕。她絕不可以這樣回朝,否則存在了百餘年的風吟過,她的家鄉,就要成為過去,成為歷史。她的子民將變為人下人,她效忠的皇上將任人隨意侮辱踐踏,她的父親可能會以死殉國,她怎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萬曆七百六十八年七月四日巳時,烈日高高掛在空中,天氣熱的駭人。距離前一次對陣十天後的今日,金耀和風吟再度於房陵上庸交界處的棲鳳峽谷展開決戰。

一身艷紅緊身戰服的木雙雙立在峽谷右側的望月高坡上,凝視下方戰場。木雙雙很少穿綠色以外的衣服,原因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可能是為了那總是一身青衣的冷漠男子,也可能是因名字帶木而養成的奇怪習慣。的5b

綠衣的她優雅縹緲,夢幻如九天仙女。然而,紅色戰服的她卻忽然多了份獨特的魅力,只見那暗紅的披風飛舞在空中,只見那鮮艷的髮帶隨意束起青絲在空中搖曳,略顯蒼白的臉上卻有雙炯炯有神,決絕堅毅的漂亮眼眸,彷彿什麼也不能動搖她。

那種颯爽英姿,那種絕代風華,讓所有仰望的士兵,無論身屬金耀還是風吟,都忍不住讚歎這容顏絕麗的一代名將。

在望月高坡的對面,是觀日坡。在風吟,擁有東望月西觀日雙坡的棲鳳峽谷是有名的盛景之一,如今,這名勝卻即將成為萬人踐踏,烽煙滾滾的戰場。

在觀日坡上坐著一個儀容秀雅,丰姿綽約的藍衣少年,他的頂上豎著個外形粗糙的陽傘,顯是倉促完成的。微微打著盹,又會忽然清醒過來詢問是否開始了的少年,有著一張比木雙雙更為秀雅溫和的臉,精緻的五官,白皙的皮膚,還有嘴角那淡淡微不可察的笑容。明明是那麼懶散的姿勢躺在椅子上,手上還握著扇子不雅地扇著,卻出奇地美好寧和如一幅畫,讓人不自覺便呆望了他,忘卻時光,忘卻炎熱。

木雙雙手中紅色醒目的錦旗朝著天空高高舉起,打著瞌睡的少年被身邊青衣男子推了下猛地清醒過來,連忙坐直身子,就在此時,紅旗揮下,震天的鼓聲響了起來。

首先對決的是步兵,雙方都有些小心翼翼地對戰著,木雙雙不時打出旗形變更戰陣。

試探期過後,木雙雙的眼眸忽然一變,揮旗的力度明顯變得迅速而有力。片刻后,風吟的兩萬步兵慢慢列出一個三角形,以西側為茅尖,猝不及防地向對方中心地帶一陣猛攻。

原本陣型完好的金耀軍頓時一陣慌亂,戰鼓的節奏緩了緩便被風吟的蓋過了,中間被硬生生撕出一條裂縫,向兩邊撤退的士兵卻又被三角形陣營兩側的風吟兵圍堵,眼看就要陣腳大亂。

觀日坡上因烈日高照再度昏昏欲睡的少年被剛剛在搖旗指揮的惶急將領推醒,他揉了揉眼睛,仔細望向煙塵四起的戰場,秀麗的眉微微蹙起,片刻后,拉低了那將領一陣耳語。

木雙雙凝視著遠方几乎與自己等高的觀日坡上藍色長衫的少年。身為主帥,在戰場上卻穿這樣樸素書生氣的衣服,身為主帥居然怕曬得還要打起陽傘,身為主帥卻連指揮都交給旁人,自己竟在一旁乘涼,甚至還有那人不時遞茶給他。

就是這樣一個不稱職的主帥,就是這樣一個其實當年她有幾分輕視的少年,卻讓她一籌莫展,並且不斷有莫名的不安從體內滋長。

為何那些士兵絲毫不介意他們的主帥是這樣一個孱弱又愛偷懶的少年,為何他一起身旁邊的人就一臉擔憂的模樣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為何……清冷淡漠如他也肯為了這個少年做那紆尊降貴如僕人之事?

想不通啊……木雙雙搖著頭,想不通他胸中的錦繡,想不通他這般拖延究竟在打什麼主意,更想不通有時他望著自己時歉然又暗含深意的笑容,因為想不通……所以她忽然感到害怕,也許……自己真的會敗在此人手上,也許會是根本沒預料過的慘敗也說不定。

只是片刻的走神,戰場上的局勢竟又變了。近萬的騎兵從對面分兩翼馳入戰場,帶起滾滾硝煙,竟讓她一時看不清楚戰況。待瀰漫的硝煙退去,金耀的兩萬步兵已安全地扯出了攻堅陣,穿玄色金邊統一盔甲的金耀輕騎軍一字排開在己方步兵面前,他們色調暗淡的服裝,沉穩的臉色,在從七天前就有些憔悴焦躁的木雙雙眼中,反倒成了一種挑釁。

木雙雙嘴角凝起了一絲冷笑,暗道:秦洛,你也太小瞧風吟,小瞧我木雙雙了。嫣紅錦旗舉起揮出各種動作,剎那間原本成三角形的步兵陣營慢慢發生了變化,在迅速的移動中,一個菱形顯露在烈日底下。

旗語再變,菱形陣營忽然從中間列出一條縫,眨眼間同樣裝備精良精神炯炯的風吟騎兵自后而上,穩穩立在步兵中央。此時的陣形仍是菱形,卻彷彿忽然在中間添了一條顯眼的分割線。自上而下看去,自是比金耀的陣形要銳利的多。

原本睡眼惺忪的藍衣少年一下子清醒過來,如天空般蔚藍的眼眸灼灼望著那峽谷中的敵方軍隊:「合而可攻,分而可擊;前可攻堅,后可互援……哈!實在有趣。」

話音仆落,少年忽然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行狀慵懶,眼中卻閃著興奮認真的神采。他眼望著前方那一抹耀眼的鮮紅,頭也不回地對身後青衣男子說道:「像這樣的對手,即便是要用計,也必先堂堂正正地勝她一回,才會心裡暢快。亦寒,你說是嗎?」

因為少年不會看見,所以青衣男子用近似貪婪地目光看著他的背影,帶著幾許哀傷的黑眸悄然閃過一抹暗綠,溫柔的神光彷彿要將他融化。然而那種如水的溫柔,入骨的悲傷卻在出口時統統化作了一片清冷:「公子隨自己的心愿行事便是了,屬下會保護好公子。」

木雙雙忽然眼前一亮,原本準備舉起的錦旗緩緩放了下來,她目注著那在青衣男子陪同下緩緩走到戰鼓邊指揮場的藍衣少年,心裡一邊想著:他終於願意和自己真正對決一場了;一邊卻暗道:這個少年,如此在山風中行走,包裹在長衫中的身軀,看上去竟是比自己更纖細孱弱。

胡思亂想著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木雙雙抬頭,猝不及防地對上少年蔚藍如海,溫潤如溪,又清寧如雨後天空的雙眸,心頭忍不住顫了顫。剛剛才褪去的那種不安和恐慌,又涌了上來。為何有種感覺,兩年前的他還是個稚嫩的有跡可尋的天才少年,如今的他卻是脫去了所有耀眼的光環,閑散地,淡然地融化在天地自然間,讓人完全琢磨不透。

少年一站上指揮場,原本或急或緩節奏分明的戰鼓忽然隆隆響了三下,所有金耀士兵都抬起頭,他們知道連續三聲拖長的重鼓,是主帥變更的指示。不約而同的,他們眼中映入了那藍衣少年纖瘦的身影,在青衣男子的攙扶下,衣袂飄飄地立在高處。

木雙雙驚奇地發現,下一刻,所有金耀將士的眼神都變了。那是一種狂熱凝重又充滿自信的眼神,彷彿真的……只要有那少年在,他們就不可能落敗一般。

木雙雙沖著遠方的少年微微一笑,對方也回報她溫和讚賞的笑容,剎那間有種惺惺相惜的暖流在心間充斥,更有種鏖戰沙場的豪情,讓木雙雙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陌路相逢成知己,今年沙場見此心。能與這樣的對手,儘力一戰,生死一決,哪怕結局是死也甘心了。

小佚

2007.1.2419:27

第6章烽火硝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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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丞相世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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