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豬
將近四點三十,臨近冬天的深秋夜晚格外漫長,但饒是如此,這個時候天邊也已經有了絲黎明的光亮,新生的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艱難的放出了些許微弱的光芒,照耀的這片土地上。
就在南宮鈺家的別墅東邊不遠處,是一片地勢相對較高,也較為茂密的小樹林,照理說,一般建在野外的別墅,東方不應該有這麼大片的高大樹木,因為會擋住不少陽光,按照陰陽風水學的看法,這樣容易把陽氣擋在外面,繼而陰氣過重,而產生煞氣,很是不利。
不過這座別墅的原主人很顯然不知道這點,亦或者是,壓根就不相信這種玄之又玄的說法。
此時此刻,就在那片林子其中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頂端的枝幹上,左右兩邊各站立著一個人,他們背對著稀薄的陽光,埋沒在陰影中,站在離地三十米的位置,只能看見兩個依稀的輪廓,一高一矮,猶如鬼魅。
一陣風吹過了那片樹林,樹枝樹葉輕輕搖曳,兩個身影也隨之晃了一晃。
站在一根嬰兒手臂粗細的樹榦上,厲曚卻如同站在平地之上一般,身形穩穩噹噹,一動不動,臉上仍舊帶著標誌性的委婉微笑,遠遠望著那棟漸漸被一群荷槍實彈,訓練有素的人包圍起來的小別墅房子,眼中光華閃動,看不出任何情緒。
在他右下方一些,居然出乎意料的站著個清純可愛的小女孩,看上去不過十來歲的年華,頭上扎了兩個羊角小辮,和厲曚的冷靜鎮定不同,在這麼高的高度,可以看出她小臉有些蒼白,單手扶著樹榦,似乎有點畏懼。
顫抖著穩住了身形,小手抓的更緊了些,她眨巴著閃亮的大眼睛,看向一旁沉默了許久的厲曚,細聲細氣的叫了一聲:「厲曚哥哥。」
「嗯?」厲曚把視線從地面上收了回來,轉頭看向身旁的小女孩,見她一副怯生生的模樣,眼中竟少見的出現了絲憐意,柔聲笑道:「小豬,是不是害怕了?」也只有在面對這個小女孩的時候,總是一副冷漠假笑姿態的他,才會真正的流露出一些情緒。或溫柔,或愛憐。
「沒有!」小女孩一開始是回答的很堅定,但在厲曚一瞬不瞬的眼神注視下,還是一點點軟了下去,不好意思的乾笑了兩聲:「是有一點點,一點點啦。」她是叫肖竹,但不知為啥,或許是因為拗口的緣故吧,這個對自己很好的厲曚哥哥總喜歡叫自己小豬,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反而把原先那個不知道是誰給自己取的本名的忘記了。
看她乖巧卻又有些緊張的眼神,厲曚心中輕輕一嘆,臉色也黯然了些,但隨即微笑得更加親切,哄小孩兒般輕聲道:「這也沒辦法啊,你膽子太小了。你玄叔叔說要多鍛煉你,不然的話……」說到這,話音嘎然而止,剩下的話,即便是冷酷如厲曚,也沒辦法對她說出。他怎麼能忍心,對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說,如果你每次殺人後都像以往一樣嘔吐不止,是很礙事的行為。
面對這麼一個沒有了親人,卻很是依賴自己的小女孩,厲曚也是心中很酸楚,卻無能為力。只能時常給予她一些少得可憐的溫暖,即便這樣,也至少讓小豬可以在這種另類的環境下,開開心心的活下去。
但小豬很顯然是極為聰慧,看到厲曚哥哥難言的樣子,就知道了他心中所想,小臉上也是一陣黯淡,暗惱自己的不爭氣。繼而想到那位總是散發著一股陰森氣息的玄叔叔,每當與他單獨在一起時,就感到如墜冰窖,渾身上下沒有了一點點溫度。
還有他每次給自己注射一些血液帶來的痛苦折磨……想到那種身體里撕裂般的感受,小豬不禁從骨子裡透出濃濃的恐懼感,忍不住較小身軀一陣瑟瑟發抖,顫聲道:「我知道,厲曚哥哥,我肯定聽你的話,每次都幫你完成任務。讓玄叔叔滿意的!」
雖然自己很沒用,但若能為厲曚哥哥分擔掉一些,也是好的吧……她小小心中如是想著,簡單到了極致。
厲曚笑著,伸出手,按了按她的腦袋,惹得小豬縮了縮脖子,繼而甜甜一笑,看著她純真無暇的臉蛋,厲曚如荒漠般乾涸的心田不知不覺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有種暖洋洋的氣息,像是五月的陽光。
這是行走於黑暗中的人,最渴望,也是最依戀的感覺。看著笑靨如花的小豬,忍不住又是想起了那個同樣單純,不通世事的妖精曼初。當初自己不也是因為這種感覺,而例外的放過了她一馬么。想到這個,厲曚微微一怔,這才記起今天來的任務。
「厲曚哥哥。」望著下頭那一個個躥動的人影,小豬有些疑惑問道:「下面這些人是幹嘛來的,看起來,好像也是想進去這棟大房子啊。」她對今天的任務所知很少,只知道要進入這棟房子帶走某個姐姐,但卻並不知道具體情況。現在突然看到那麼多人出現,自是有些忐忑。
「不用理睬這些人。」厲曚眼中彷彿沒有那些全副武裝人物的存在,只是淡淡道:「一會兒你只要進去,把給你看的那張照片上的女人帶出來,就行了。」
「哦。」小豬低著腦袋,輕輕應了一聲。她感受到了厲曚氣息的變化,不敢多說話。只是單手從兜里取出一張摺疊起的照片,翻開,仔細看了一會兒,才點點頭。仰起臉蛋問厲曚:「厲曚哥哥,你知不知道,玄叔叔要我們把這個漂亮姐姐帶回去做什麼?」
厲曚又是輕輕嘆了一口氣,跟小豬在一起的時候,他似乎格外容易嘆息,轉頭看著疑惑中隱隱有些不安的小豬,微笑道:「這個……就不是我們倆應該知道的事情了。你去吧,我在這裡等著你。」
這下子她不說話了,聽話的點點頭,把照片抓緊在手中,就這麼像一根輕盈的羽毛般,從這三十米的高空飄然而下,兩根羊角小辮被風吹的往腦後盪著,在半空中的她神情略有些緊張,畢竟她是個很怕高的小姑娘,而且這還是她最近才獲得的能力。
飛翔。
玄叔叔給她的。建立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之上。
厲曚站在原處,默默的看著如斷線風箏飄向目的地的小豬,她單薄的身影好像一陣風就能將之颳走。望著她,厲曚臉上的微笑第一次徹底收了起來,臉色嚴肅的猶如屠魔金剛,在破曉的黎明中背對著光,面上的陰影濃得恐怖。低沉而平靜的語調中也第一次隱隱有了絲恨意:「玄冥,你有了我這一個殺人機器還不夠么。居然連這樣一個十二歲的普通女孩子也不放過,你難道沒有看到,每一次見血后,她有多痛苦么?!」
話音冷絕,卻並沒有傳出多遠,只是嚇走了幾隻剛剛睜眼的林鳥。
天邊有烏雲,緩緩飄過,再次遮擋住了那一絲從地平線外艱難溢出來的,孱弱的陽光。
厲曚的身影隱藏在樹蔭中,越發的漆黑如墨,濃到無法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