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鳳凰
陶灼華將那枚綴著蜜蠟的書籤夾入《鳳凰傳》中,在這一瞬間便想了個通透。她不顧茯苓言語間的打趣,正色道:「快請趙王殿下進來。」
忽然肅正起來的臉色叫茯苓吃了一驚,她斂了臉上的笑意,匆匆忙忙出去傳話,請何子岑宮內相見。
夜攬清輝,卻是無星無月,湛藍的蒼穹如平鋪如下的絲緞,被撫得沒有一絲褶皺。何子岑本是提了盞並蒂蓮紋的雙穗流蘇小宮燈給陶灼華照明,便先將燈遞給茯苓,自己挑起帘子便進了花廳。
淺淺的燭火掩映,陶灼華掩卷側身的畫面美輪美奐,帶著絲溫柔的暖意。此情此景到依稀是前世再瑞,她留在宮中等他晚歸。
何子岑心間一暖,溫柔地喚了聲「灼華」,瞧著四下無人,低低啄上她的紅唇。縱然關山迢迢、亦曾陰陽阻隔,都不曾湮滅兩人矢志不忘的愛意。
原來一吻亦可醉人,陶灼華倚在何子岑寬厚溫暖的懷抱音,忽然便有了潸然淚下的衝動。此刻還有大事要做,卻不是只顧著兩情相悅的時候,陶灼華定了定神,從炕桌上那起那本書,遞到何子岑的手上。
前世里除卻一個何子岑,陶灼華在後宮能說上話的人寥寥無幾,她便時常拿些閑文野史打發時間。何子岑瞧著又是這些東西,不覺啞然失笑。隨手一翻,正是方才陶灼華以書籤相隔的地方。
鳳凰慕容沖的畫像便在這一刻突兀地撞進何子岑眼中,像上的那個人兩隻桃花眼灼灼其華,晶瑩的肌膚吹彈得破,傾世的美貌堪稱風華絕代。
「你來瞧一瞧,這繪像與誰有些相似?」陶灼華緩緩響起的聲音如廟宇輕鈴,讓端詳的畫像的何子岑心上一驚。何子岑再細瞧了片刻,卻伸手在陶灼華臂上輕輕一拍,低笑道:「怪道自己一個人捧著書直樂,原來心裡在編排子岕。」
陶灼華抿唇而笑,她立在何子岑身畔就著他的手去瞧那畫像,輕輕說道:「你不覺得子岕果然美得如同畫中人,度其樣貌,比身為女兒身的子嵐更勝幾分?」
一雌復一雄,雙燕入紫宮。這一段匪夷所思的歷史對何子岑來說並不陌生。前世的默契、今生的延續,何子岑咀嚼著陶灼華方下的未盡之意,就著她的手一面一面往下瞧去,越瞧那面色越是凝重。
這些日子兩個人時常在排查身邊的人,想要尋出那隻安插在皇宮裡的手,總是一無所獲。瞧陶灼華的樣子,分明有所決斷,何子岑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只覺得深深的漩渦此刻才露端倪,他悄然問道:「你在懷疑子岕?」
前世里的何子岕分明被瑞安長公主斬草除根,也是因此何子岑才對他百般信任。如今一則他殺許長佑與高嬤嬤兩個滅口在先,二則又趁遠赴大裕之機與瑞安極為交好,還被瑞安引見給她手下的權臣,這個小弟弟便不由不令人懷疑。
陶灼華艱澀地將手指挪到那幅有著傾城之姿的畫像上,又點著畫像上所提的「一雌復一雄、雙飛入紫宮」上頭,渾身都在顫顫發抖:「前世里瑞安得勢,子嵐是明面上唯一得力的人。你且想想,瑞安為了成就野心,連親兄長親侄子都能毫不留情,又如何會憐憫一個敵國的公主?我總覺得這裡頭還有蹊蹺。」
瑞安長公主的芙蓉洲里豢養著無數的美少年,都是她掌中之物。陶灼華入過幾次芙蓉洲,也見過那些少年幾面,無一不是陰柔風流的美態。
怪不得一見何子岕之時,就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原來他與那些美少年們有幾分相像。若被殺的根本是與何子岕一母雙生的何子嵐,被她許以郡主之尊的是何子岕,到剛好吻合瑞安長公主的做派。
陶灼華淺淺幾言,何子岑來時薄薄的酒意已然頓消,靈台霎時清明。
直覺里陶灼華的分析沒有任何錯誤,前世里何子岕是仁壽皇帝這些兒子中唯一一位沒有封王的殿下。他卻也由此因禍得福,不至於向何子岩與何子岱一般早早便去了藩地,而是一直被留在京中,還能照拂何子嵐幾分。
何子岑即位之後,時刻謹記仁壽皇帝臨終的囑託,近何子芥而遠何子岩。何子岕一直留在京中不說,過了兩個他又將托德妃娘娘身子不好,將在外就藩的何子岩一併調回京中,兄弟幾個再次團聚。
兄弟三個長居京中,何子芥雖不理國事,可是關於那些個軍事布防、軍國大事,何子岑與何子岱商議時,卻從未刻意隱瞞。他若有心,這些東西自然可以被他毫不費力地收入囊中。
而陶灼華畫出的布防圖疏漏不全,其間還故意夾雜著錯誤。何子岕作為知情人,自可一眼看穿,並因此給瑞安提點。
何子岑此刻心情激蕩,他將那本《鳳凰傳》揣進懷裡,再重重握一握陶灼華的手,低低道:「我幾乎被他瞞過。你來,咱們一起找子岱問幾句話。」
陶灼華重重點頭,隨手取下了搭在榻邊架子上的雪青色帔子往身上一披,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去。茯苓與菖蒲兩個立在外間侍候,瞧著兩人出來,忙上前屈膝行禮,復又將那盞小巧的蓮紋燈遞到陶灼華手上。
因宮門早已下匙,何子岱今夜並未出宮,而是留在了德妃娘娘的偏殿里。他剛剛寬去外衣,便聽得有宮人前來傳何子岑的口信,眉峰不由一緊。
自打重生歸來,三人所謀的都是同一樁事,能令何子岑深夜傳喚,大約是尋到了些眉目。他隨手扯過搭在床架上的衣衫,大步便往外邁去。
青蓮湖如錦緞平鋪的水面上,木舟隨水恣意而行,一盞蓮紋宮燈閃著柔和的光暈,三個人將那冊《鳳皇傳》攤開,開始了認真的揣測。
何子岑簡單幾句述說了陶灼華的猜測,也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他緊盯著何子岱道:「瑞安攻破大阮之後,只有你曉得后情。你仔細想一想,當年六妹妹被她封為郡主,可有什麼蹊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