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欲動
兩人雖然都有著前世的記憶,卻覺得這一刻依然無比甜蜜,不捨得輕易打破。
最後還是陶灼華推著何子岑去更衣,她另喚了菖蒲領著宮婢們進來為自己梳洗更衣。何子岑瞅著她換好了衣衫,便徑直走到妝台前,取了那盒螺子黛,柔聲喚著她:「過來,坐在這裡。」
畫眉深淺入時無,何子岑的手有經年未握過眉筆,拿起來竟然還是那樣熟稔。
陶灼華眉梢彎彎,頗似兩片婀娜的柳葉,何子岑輕輕描了一回,讓那眉形更添精緻,那幅專註的模樣令茯苓訝異地張了張口,又將那聲驚嘆吞回到肚裡。
換下了昨日繁複的鳳冠霞帔,陶灼華著了身胭脂紅的雲錦長裙,繁複的刺繡精美又不張揚,裙擺上是幾枝亭亭玉立的菡萏,綻放重重花蕊。
初承雨露,盛裝打扮的二八佳人格外杏花煙潤。
何子岑目光沉迷,輕柔地讚歎了一聲:「果然是如花美眷。」
今日一對新人的行程依然滿滿,先要去乾清宮拜謁仁壽皇帝,再便是去往皇陵祭祀,最後還要回到德妃娘娘的長寧宮中認親。
馬車緩緩往乾清宮的方向駛去,何子岑一直將陶灼華的手圈在自己掌中。想著接下來要遇到的那些皇親國戚,他拿下巴抵著她的額頭,溫柔地問道:「怕不怕今日的場面?從前可是沒有。」
陶灼華撲哧一笑,溫柔地偎向何子岑懷中,頗有些自傲地答道:「好歹我也是帶著記憶穿回來的陶灼華,更何況已然見了陛下多次。旁人再怎麼可怕,難道還會怕過陛下不成?」
何子岑手上的摺扇輕輕敲在陶灼華腕間,他寵溺地假嗔道:「今日還陛下長陛下短,昨日已然拜過了天地、父母,怎得又喚了稱謂?」
從前礙著身份,便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她始終是何子岑的妾,而不是他的妻。見到仁壽皇帝,陶灼華從來都需要恭恭敬敬稱一聲陛下,哪有今日喚一聲父皇的福氣?
觸動從前的舊事,卻並不再感到傷心,而是變得欣慰。陶灼華雙頰上梨渦淺漾,盪出笑靨如花:「認親的場面到沒什麼可怕,我更關心的卻是今日在皇陵見到何子岩,他會有什麼表示。」
何子岩天生自負,不願頂著被貶的身份見人。便是何子岑大婚,他也只泒人送了份薄禮,堂堂的四皇子在太子大婚的場面中並未露臉。
昨日能躲得過,今日小夫妻兩個祭拜皇陵,他身為看守之人,卻是避無可避。更何況皇太子出行,何子岱與何子芥兩位兄弟今天都會陪著一起,何子岩再百般不願,今日眾兄弟勢必要見上一面。
何子岑輕輕笑道:「水來土屯,如今的咱們可不是當初,任由他何子岩搓扁揉圓。他若是安安生生,我自然也不願手足相殘,且走一步看一步。」
前世吃多了婦人之仁的虧,如今重來的兩個人對這件事的處理上有著驚人的相似。害人之心固然不可存,但防人之心一刻也不敢放鬆。何子岑溫柔地圈著陶灼華的纖腰,在她耳邊低低說道:「放心,子岱的人一直盯牢著他們兩個。」
今日太子夫婦覲見,仁壽皇帝不用早朝。此刻剛剛用完早膳,刻意換了身淡黃的蜀絲團龍五福捧壽的便袍,穿戴間如同鄰家長者,頗有幾分家翁的味道。
瞧著二人珠聯璧合、一幅琴瑟靜好的模樣,仁壽皇帝自是聖心大悅,揮手叫何平捧出早便預備好的見面禮,果然豐厚非常。
生怕耽擱兩人祭拜皇陵的時辰,仁壽皇帝略說了幾句話便就催著二人啟程。卻又笑咪咪囑咐道:「早去早歸,路上注意安全。朕稍後便去長寧宮裡坐坐,瞧一瞧午後認親的熱鬧場面。」
哪裡是真想瞧一門子皇親國戚對太子夫婦的錦上添花,仁壽皇帝此舉不過是叫眾人瞧瞧他對太子夫婦的重視,更多的是替陶灼華撐撐場面。陶灼華如何聽不出帝王話外之音?帶著頗多孺慕之情沖仁壽皇帝深深下拜。
皇陵之外,何子岩迎著眾人下了馬車,臉上依然是一幅溫潤儒雅的神情,到彷彿經歷過大起大落,如今有些寵辱不驚。他恭敬地沖何子岑行了一禮,喚了句三哥,又無可挑剔地向陶灼華見禮,恭恭敬敬喚了句嫂嫂。
沒有想象中的冷嘲熱諷與沉悶壓抑,何子岩照舊談笑風生。他絕口不提自己為何缺席昨日的婚宴,只走在何子岑身畔,一路指引著他拜謁列祖列宗。
愈是這樣沉靜如水的表情,愈是令何子岑心生芥蒂。他無言地望著何子岱,兩兄弟心意相通,何子岱微不可查地眨了眨眼,示意兄長放心。
太子夫婦在皇陵前進香的時候,何子岕略略後退了一步,與何子岩並肩而立。素日疏於往來的兩兄弟互相微笑頷首,到顯得比從前在宮裡添了幾分親厚。
夏風輕送,何子岩目送著來時的車馬如龍漸漸消逝,俊朗的臉上這才陰霾密布。他抖落藏在袖間的臘丸,仔細瞧著何子芥在上頭都寫了些什麼。
果然是虎落平陽,一眨眼平日泯然若塵的兄弟也已經長成,還學會了與他談起條件。何子岩淡漠地瞧完藏在臘丸里的那張信箋,終是有盈懷的不甘撲面。
宣平候的謀反帶累了謝氏的整個娘家,昔日那金尊玉貴的貴妃娘娘淪為至善的階下囚,如今音訊渺茫。何子岩不怨自己貪心不足,卻將種種失利歸咎到宣平候頭上。若不是這賊子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他與謝氏也不會輸得這麼慘。
何子岕的信雖然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對此刻的何子岩來說,卻未嘗不是翻身之道。他思之再三,縱然仁壽皇帝為了遮擋臉面,未曾將他屠殺百姓的罪名揭開,他這一世卻是再無出頭之日,永遠不會得到仁壽皇帝與何子岑的諒解。
前頭既是無路,便要自己淌著荊棘前進。何子岩絕然地拈起一把香,插進還未焚完的香爐間,沖著祖宗們的牌位深深拜了下去,祈求一份來自上天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