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證據
清風初時不甚留意,連著三日如此,他便多了心思。
這一晚何子岩又自皇陵離開,他便仔細搜尋著對方的身影,又見何子岩坐在一處結滿金燦燦苞谷的地頭。清風目力極好,見何子岩馬背上有隻不大的牛皮袋子,塞子半敞著,裡頭大約盛有美酒,此刻正緩緩注入苞谷地中。
清風一個激靈,他可不認為何子岩有這麼好的閑情,每夜跑至不同的田間地頭閑逛。此刻離得太遠,又是身處上風,他嗅不到那些美酒的氣息,便等到何子岩離去之後,清風悄然走至何子岩方才盤桓的那處地方細細查看。
兌了酒香的火油氣味並不能完全掩蓋,清風微微翕動鼻翼,敏感地嗅到了油味兒,心間更是警鈴大作。他眼望一畦一畦沉甸甸壓彎了腰的苞谷,曉得豐收不過便在這三兩日之間,眼間露出深邃的寒意。
天色愈晚,朔月在望,唯有幾顆星子黯淡,夜色濃得如塊黑綢。
將交未交三更的時分,幾片即將收穫的苞谷地前先後閃過幾條黑色的身影。身影鬼鬼祟祟,有人負責把風;有人則快速地打著火摺子;還有人摟來些乾枯的樹枝,想要在何子岩平日澆下火油的地方引發火災。
便在這些黑影將要得逞之際,無數的松明火把同時燃起,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晝。何子岑親自帶著人把守在清風遇見何子岩之處,將這起縱火燒糧的嫌犯拿了個正著。
何子岩一身黑衣,臉上拿黑巾蒙面,卻不妨礙何子岑一眼將他認出。清風、明月合力將何子岩扭到何子岑面前,再將他臉上的黑巾一把撕下。
何子岑義正言辭斥道:「何子岩,你昔日草菅人命,父皇已然寬大處理,要你在皇陵自省。你如今卻變本加厲,想要危及大阮的民生,究竟安得什麼心?」
與此同時,蹲守在旁處的幾支人馬也分別抓住想要縱火的元兇,都扭頭到何子岑之方。糧食是百姓的生存之本,這些日子各村各鄉都有百姓自發地配合官軍的行動,眼見果有縱火之賊,一時群情激憤,都請示何子岑嚴加處置。
何子岑振臂一揮,請大家稍安勿躁,命官兵將一眾人犯押解回京城。只怕何子岩路上再整什麼幺蛾子,何子岑囑咐清風與明月兩個將他看緊。
仁壽皇帝尚未早朝便聽得昨夜三更鬧了這麼一出,再細揪這禍害百姓之人竟然又是不知悔改的何子岩,不覺深恨自己當日一念之仁,氣得一口鮮血狂噴。
帝王昨夜留宿在長寧宮,德妃娘娘瞧著漱盂中那大口的鮮血,唬得魂飛魄散,慌忙命人去傳太醫,再叫何平傳旨:今日帝王龍體不適,早朝暫歇。
這般忙忙亂亂一個早晨,何子岑守在京外自是無法分心,何子岱卻早入宮侍疾,仔細瞧了太醫號脈,又要親自去煎藥,偏是仁壽皇帝喚住了他。
這已然是仁壽皇帝第二次叫何子岩氣得吐血,每一次都是關係著萬千子民的性命。為了一己之私竟然草菅人命,置天下萬民於不顧,仁壽皇帝不曉得自己如何能養出這樣的孽障。
他指著何子岱道:「煎藥的事不用你去,如今太子在京外未歸,你替朕審一審那個不肖子,看還有什麼同謀。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依律秉公處置。」
這幾句話便是斷了與何子岩的父子之情,要取他的性命。何子岱捫心自問,何子岩落得這樣的下場一點也不怨不得旁人。
他命人解了何子岩上堂,當場宣布了他連番兩次的罪過,依著仁壽皇帝的意思留何子岩全屍,賜了他一杯毒酒,要何子岩自行了斷。
何子岩自知罪惡難逃,對自己所犯之事供認不諱,卻口口聲聲說道是受了何子岕的指使,要與何子岕當堂對峙。
這兩兄弟私下勾結,在太子夫婦拜謁皇陵那一日便初見分曉,何子岱一直奉何子岑之命監視何子岕,奈何手上無有真憑實據,到願意借著這個機會叫他們二虎相爭,因此便傳了何子岕過來。
何子岕自是抵死不認,何子岩冷冷笑道:「那一日太子殿下拜謁皇陵,你悄悄遞了個字條給我,還囑我看后焚毀。那麼金貴的東西我如何能毀?自然要留著萬一出事便拖個人墊背。」
姿容冠絕的美少年無奈地將手一攤,到顯得委屈無限:「子岕從來不關心這些爭王奪嫡之事,四哥何苦信口雌黃,臨到如今還要拖人墊背?我素來又與四哥極少往來,您這話便是說到父皇面前,只怕也無人肯信。」
何子岩臉上表情猙獰,指著何子岕罵道:「你個賤婢之後,你說你早與瑞安有舊,要我縱火燒了即將豐收的糧食,替瑞安絕了大阮援助李隆壽之路。將來論功行賞,自可位列親王,不必再受獨守皇陵之苦。你說過的話難道都是放屁么?」
何子岕臉上有一抹受傷的神情,清冷冷反駁道:「何子岩,我敬你為兄,你如何能辱及我的生母?憑你說得天花亂墜,公道自在人心,你若有證據,拿出來便是,也要四哥辨一辨孰是孰非。」
當日兩兄弟私下傳遞東西,何子岱是親眼所見,只不曉得何子岕是如何向何子岩面授機宜,又如何取得何子岩的信任。他聽著何子岩的困獸猶鬥,到相信對方話里至少有七成真實的東西。偏偏如今何子岕有恃無恐,到叫他有些詫異。
何子岩憤憤地呸了一聲,便解下腰間荷包,從裡頭取出張摺疊著的字箋,沖何子岕怒道:「賤東西,你來看這不是你的東西?」再仰頭向何子岱道:「五弟,你來對一對筆跡,瞧我可曾冤枉於他?」
一張白紙敞開,映著秋日的澄澈嬌陽,那上面竟空空如也。何子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拿著那張紙箋翻來覆去地搜尋,白紙上卻何曾有半個字跡?
瞧著何子岩這幅模樣,何子岕只是憐憫地一笑:「何子岩,這一張無字的白紙,便是你所說的證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