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叄:杏花疏影】
【杏花疏影】
意識迴轉已是三日之後。
那是一個房間。床上鋪著海棠花錦簇蘇綉涼被,帳子上端著杏花翻飛的樣子。看起來,很像是姑娘的閨房。目之所及處,是半掩的軒窗外一樹一樹的花開。
腳步與大理石摩擦的聲音隱隱墜入耳際,我輕輕閉上了眼睛。待得那腳步聲漸漸靠近。突然驚恐地緊緊握住了被角,口中囁嚅道:「我沒有被誰指使,我沒有要害人,我沒有……我沒有……」來人坐在窗邊,凝視著眼前梨花帶雨的蒼白面頰,將白色錦帕在水中濕了濕,擦了幾下,只問了一句「還是沒醒過?」叮囑了身邊小丫頭一聲好生照看,便離開了。
易水樓。紅日已高三丈透。
「爺,按照浙江巡撫的意思,怕是江浙一帶的水患尚要持續一些時日。修築水庫現今勞力不足,還在廣納人手之中。百姓尚且在安撫,效用甚微。」
身著月白色長衫的男子正低頭描著一幅幽蘭空谷水墨圖,聞言蹙了蹙眉,旋即又散開。「如此,甚好。」
「爺,可有打算。」
那男子笑而不語,袖口處浮光錦的熒光點點閃出來,「人人都說江南好,風景舊曾諳,如此看來,倒想要去看看那『淡妝濃抹總相宜』的景緻了。」
那小廝一副瞭然笑容,「我這便去安排。」
臨出門時只見一個身影慌慌張張朝這邊跑來,那小廝悄悄拉了一把。「若姑娘,看著些路。」女子也是剔透的人,隨即慢了腳步。
「爺,姑娘醒了。」墨蘭圖畫到最後一筆,一個圓滿的收弧,男子抬起頭來,眸中清澈如流水,「情形如何?」兮若只搖了搖頭,道:「不願大夫碰。」
「領我去看看。」
疏影閣中。
身著梨花色遍綉粉蝶輕衣的女子蜷在床角,緊緊環抱著自己。丹鳳雙目定定的看著周圍,睫毛上,淚痕不褪。只一味呆坐在床角,不願任何人接近。
他淡然走到我身邊,隱隱有梔子甜香襲入鼻息。我睜大了眼睛看向他,掩著胸口淋漓的痛意。「我沒有要害人。」
「我知道。」他的語氣極溫柔,順手拿了浸濕的帕子坐在床邊,伸出手來為我擦汗。我本能地往後移了一移,他也好脾氣,只將帕子遞到我手上。「只是,我若不如此,你如何活到這時?」
「什麼?」
「贇叔幾十年的功力,一掌下去,只怕姑娘早是香消玉殞了。不若讓我來,至少還能保了姑娘一條命。」他的眼睛深邃如海,直直的看到我的眼底。隨後低下了頭,仿若渾不在意,只低頭撫弄了一下袖口的青線翠竹。我的眼底終歸有了釋然。拿起帕子,將額上的汗水一一擦去。
氣氛瞬間緩和了許多,他伸出手將帕子拿過去用水又濕了濕遞給我,「你叫凌靈?」
「是。」
「凌凌皎若天上月,最是鍾靈毓秀時。」
「是。」
「是極好的名字,你生的這樣好模樣,該好好的活下去。」我愣了愣,目光直直的看到他的眼底,他的眸子月一樣的清澈透亮。大約這世間,我沒有見過幾個男子,有他這樣明凈的雙眸。索性也大了膽子,將手腕翻在他的面前。
「你曉得我會醫術?」他饒有興趣的接過我手中的帕子,交給身邊一襲碧色衣裙的女子。「只是猜測。你的衣袖間,恍惚有積年不退的藥草與清茗味道。」
「好機靈的鼻子。你既然辯的出這些,自然也知道自己該吃些什麼藥草,不如直接寫出來。」他的唇角勾起一個弧度,小廝進來說了些什麼,他蹙了蹙眉,和碧色姑娘耳語幾句后便告辭離去了。留下我,大夫,碧色姑娘六目相對。
「我並不懂醫術,還是麻煩大夫寫個方子出來吧。」
一連幾日,我都在這空空的房間里度過,每日除了喝葯,吃飯,便是用桌上的文房四寶寫寫畫畫些什麼。交錯掩映的紫檀木窗欞外面,是一樹一樹的開的正好的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