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4 (你扭著屁股做甚?)明爭暗鬥不罷休
接下來,便要訓練齊步走,表現好的,選入閱兵方陣,走得不好的,被選入軍體拳方陣,每日須得被弄到操場正中央,練習軍體拳。問題是,操場正中央是學校新近修葺操場,拆除了草皮的地面,真真是一片黃土高原,大風起兮塵飛揚。
王襄很難想象古代沙場秋點兵怎麼史書上就沒記錄咳死了幾個人。
男女生分列訓練,趙淵是排頭兵,身邊就是林文溪。趙淵自上次猛灌一口林文溪秘制的「林氏脫水湯」以後,百般不是滋味,硬是生出了和他鬥法之心。他冷眼瞧著,發現林文溪,有個弱點。
於是,往往張東在前面喝令「一二一」的口號,趙淵一壁做得極為標準,口中只對著林文溪默念「一一二,一一二。」如此重複循環。
林文溪本就是勉力為之,聽得趙淵無日無之的嘰喳,竟連續順拐幾次,方寸大亂。
「林文溪,出列!」張東威嚴地一聲令下,林文溪毫不猶豫,正步上前。
「再走一遍。」
張東一邊幫林文溪打節奏,一邊蹙眉細看林文溪的步子。
「一二一,一二一。。。」林文溪起初表現得非常自然,王襄也很自然想起」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頗覺這孩子姿態著實優美。來回走兩趟后,整班的人眼睜睜看著林文溪就這麼走成順拐,左腳出同時甩左臂,右腳出時甩右臂,整個人就像鴨子學步一般,大笑不止。偏偏他又生得這麼清秀別緻,就好比一塊無暇的玉石,若上面生了個黑點,瑕疵便十分明顯起來。
林文溪何嘗不是心中懊惱至極,方才走了片刻,不知天際哪裡幽幽地傳來「一一二」的聲音,起初細細碎碎,繼而佔據整個腦海,令他理智全失。他怒視著唯一一個面不改色,標準立正在那裡的趙淵,十分清楚,倘或把趙淵的臉皮揭了,那一堆肉便一定躲藏不住,化成一張巨大的笑臉。
「你,到一邊自己訓練。」張東若無其事指導其他同學練習踢正步。
「報告,請排長幫忙。」林文溪史無前例地沒有再當啞巴。
趙淵暗暗心驚,這等要求,又耽擱自己的訓練,還妨礙了排頭兵的作用,教官該不會同意吧。
張東點頭,令趙淵出列,趙淵和林文溪大眼瞪小眼,相對而立。
「你自己找上門來的。」趙淵笑著說。
林文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徑自走到訓練場中心。彼時午時正,烈日當空,灼灼陽光炫目奪人,大太陽底下,令人眩暈,饒是最嚴厲的張東,也選擇在跑道側方訓練,部分教官甚至將同學轉移至樹蔭下了。
「林文溪,你別曬。。。林文溪,你抽什麼風。」趙淵不免大驚,鬱悶不已。
林文溪聽得趙淵前言不搭后語的話,心中微微疑惑,卻也是從從容容,在操場正中央,一步一步認真走。趙淵自然故技重施,林文溪絲毫不動聲色,連續兩天,趙淵被太陽曬得有些蛻皮,林文溪卻仿若無事一般,皮膚依舊光滑鮮嫩,吹彈可破。趙淵亦渴得十分難受,卻見到林文溪腰上懸的四瓶水,眼睛發直。
趙淵並不規矩,他三下五除二,便從林文溪那裡奪了一瓶水來,欣欣然地說:「讓我代教,學費總要收點的。」陳淵溪不料趙淵能厚顏無恥到連搶兩瓶水,遂裝作頭暈狀,趙淵才氣急敗壞地歸還一瓶給他,兩人形成默契,一時倒相安無事。
次日,兩人依舊在操場中央樂此不彼,張東卻看不下去了,前來查看情況。
「他天分略差,我看我沒辦法把他訓好。」趙淵攤攤手,一副無可奈的樣子。
林文溪一聲不吭地從腰帶中拿出一個播放器,啪嗒一下按開,裡面便是趙淵幸災樂禍的聲音:「一一二,一一二,真乖,配合得真好!——啪啪!」那兩下是趙淵興奮之餘的鼓掌喝彩聲,此刻活生生像是兩個耳刮子扇在趙淵的臉上。
張東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一雙銳目盯著趙淵,若烏雲密布間豁然一道錚亮的閃電。趙淵忍不住心頭一哆嗦,卻也很快平靜下來,軍姿標準站立,凝神看著張東。此刻越聽話,懲罰才越小,趙淵深諳此道。
「林文溪,你說怎麼處罰。」張東看著林文溪。林文溪恍惚間有種錯覺,張東看著自己的眼神,倏忽像是冬日裡從屋檐泄下的暖陽,又像是仲夏之夜,螢火小翅承載的一縷月光。他從未如此靠近地感受到誰的眼神,更是從未見到過如此溫柔的,男人的眼神。
「林文溪。」張東一聲呵斥,滿臉的溫柔頓時化作凜凜威風,林文溪不禁一怔,不假思索地說:「讓他教會我為止。」
「這也算懲罰?」張東不禁疑惑。
林文溪但只笑而不語,趙淵卻如臨大敵。
眼見趙淵一天天晒黑下去,整張臉似乎要褪下一層皮,林文溪卻只是臉上鍍了一層微醺的夕陽顏色,反天然添了一種韻味,可這順拐,卻反反覆復是糾不回來。鄭凱和王襄百思不得其解,王襄反覆詢問,林文溪只是不予理睬。張安安見王襄一頭霧水,重重地戳了一下他的太陽穴:「這你都不懂,他一定是塗了質量不錯的防晒霜,這樣愛惜容顏的小受受,怎麼可能會沒有一些護膚的!」
又明日,林文溪依著習慣打開護膚霜,往臉上抹了一抹,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傳來,同時臉上頓時一片火辣辣!
林文溪匆忙沖洗乾淨,瞥見剛收斂住笑臉的趙淵,把自己的腦袋埋進枕頭裡。
去軍訓的路上,鄭凱覺得趙淵很不對勁。
「你扭著屁股在那裡做什麼?」鄭凱粗聲粗氣地問。
「你沒事盯著人家的屁股看做什麼?」王襄湊過來問,屁股已經被鄭凱狠狠掐了一下。
趙淵拍了拍林文溪的肩膀:「你。。。做了什麼?」
林文溪一聲不響,徑自走了。趙淵實在挺不住那裡的疼痛熱辣的感覺,奔回寢室,看見自己內褲里的一團潮濕。。。
趙淵身為排長,遲到了。
操場罰跑十圈以後,歸隊時便提出請求,給林文溪更換副教,林文溪堅持不肯。張東略一思索,冷冷一笑,當天,趙淵和林文溪一起灰頭土臉地被掃地出門,直接被請到軍體拳方陣去了。彼時陸續淘汰的學生不過幾十名,堪堪只組成一個方隊,天天在操場中吃灰扒土,口中吆喝「第一式,護襠!」
林文溪和趙淵一起變作一對泥偶,風塵僕僕地被請回本班。
「怎樣,會齊步走了么?」張東頭也不抬地問。
「會了。」林文溪和趙淵無精打采地說。
「聽不到!」張東一聲呼喝,兩人陡然一振,挺胸收腹,站得筆直,高聲回應:「報告!會了!」
「走給我看!」張東一聲令下,讓兩人在走道來回演示,餘者皆去樹蔭下乘涼。正當此時,天空忽地陰雲密布,接著像是破了一個口,涼風不期而至,帶來銀河漏下的水,化作千瓢萬瓢一齊淋過來。趙淵暗暗叫苦,見林文溪神色不動,只管來來回回,一步一步地演示,竟爾絲毫不差。兩人又化作一對落湯雞,在本班同學齊聲笑話下,怏怏歸隊。
一時為了趕進度,兩人暫停內鬥,訓練格外刻苦。張東大手一揮,時常讓兩人單獨脫離隊伍予以特訓。不料趙淵在這方面天賦著實驚人,動作要領不僅一遍即會,還能融會貫通,心體合一,學得極快,反觀林文溪,記性的確超群,然而動作協調性似是天然不得章法,自是落後許多。
「我們一起看著你喲。」趙淵對林文溪說著,心滿意足地向張東申請了歸隊訓練。於是本排出現一道妙景,所有的人都在一個方陣訓練,獨獨林文溪一人在一側,反覆訓練之。
約九點多,軍歌合唱結束,便各自解散,可趙淵已經連續數晚都不明林文溪的去向,只是每每轉鍾時分,他才躡手躡腳從外面回來,又去洗手間洗澡等一應瑣事,回到鋪位入睡,接近一點。而軍訓要求的統一入睡時間是十點半之前,十點半之後,教官會不定期來查房,因著次日五點半便要起床整理內務,迎接檢查。張東在這事上並不算上心,他只要求結果,不遲到早退,嚴格訓練,遵守紀律即可,早一些遲一些睡,並不打緊,是以軍訓以來,只查了兩次房。
當晚林文溪深夜方歸,一回來便打著小手電筒尋自己的手機。趙淵探頭從上鋪出來,喜滋滋地說:「今天張教官來查房了,哦,你的手機沒帶,我們打電話你,它只在桌子上無助地呻吟啊,呻吟喲。。。」
林文溪冷冷地說:「小偷!」
趙淵不禁一急:「你自己掉的,不是我!」
林文溪冷哼一聲:「做了不承認,小人!」
趙淵見自己名節有損,大聲說:「別冤枉我,本來就不是我!隨你怎麼說!」
林文溪說:「隨你怎麼辯。」
趙淵又氣又急,不由得猛拍一下床板,一下打在床沿,床受不住痛,抖了抖,趙淵覺得疼入骨髓,倒吸一口涼氣。鄭凱和王襄都醒了,隱約聽見爭吵,鄭凱不耐地說:「不是你就不是你,你廢話啥?」王襄認真辯解:「確實不是趙淵,你的手機還是我發現的呢。」趙淵聽得這話,知道自己的冤屈被洗刷,如釋重負,並得意地想聽林文溪向自己道歉。
「噢,我當然知道。」林文溪淡淡地說,便無聲息。
你!!!趙淵氣得肺都要炸了,想發作,又不欲再攪擾到其他舍友,一時躺在床上簡直是在掙扎,怎地自己三言兩語被林文溪挑撥成這般模樣。林文溪簡直是太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