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夜秋雨

一夜秋雨，莎莎啦啦的落葉伴著微涼的晨風吹起，路人豎起衣領，將脖子蜷在領口擋住風。

路旁花壇里的植物已然枯黃，留下似乎永遠都不會萎頓的卷柏，被雨水衝過后綠的更加深沉。

聶鵬回到辦公室里時，光線暗淡，一陣煙草味道飄來，空氣里燥哄哄的。

灰白色厚重的天空偶有些亮斑，更多的是陰鬱。壓得人透不過氣。

將桌面上扎滿煙蒂的煙灰缸拿去清理，推開窗戶換氣，一陣冷冽的風進來，吹得印表機盒裡的紙嘩嘩作響。

許是昨天發生了什麼，聶鵬盯著手機，今天早上開機時，連續彈出的未接電話提示簡訊沾滿了屏幕。

不知過了多久，陳團推門進來，慢騰騰的走到聶鵬對桌坐下，一頭亂髮。

「昨天下午，三星追加了50萬的貨物」陳團沙啞著喉嚨說。

聶鵬一愣：「好事啊，沒接到？」。

陳團嘆口氣：「接了，貨都發出去了，估摸再有三四個小時就到棒子國了。」

「那你這是咋了？媳婦跟人跑了？」聶鵬問

陳團瞪了聶鵬一眼，又低下頭，小聲的說：「韓方沒打定金，我把兩批貨放一起，一單發出去了。」

聶鵬坐在凳子上，保持著弓腰的姿勢正要接水，張著嘴，臉頰的肉不停地顫動，雙眼直勾勾的盯著陳團，半響沒有說出一句話。

「昨天下午你沒在，我腦子一熱，就。。。。」

聶鵬抓起桌上的煙，給自己點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思索著怎麼處理這件事。

這事說小就小，扣個貪功冒進的名頭給陳團，引以為鑒也就過去了。

可是往大了說，這是關係到公司整體走向的決策型行為，陳團能在這種問題上走偏路，是他沒有想到的。

「和你爸說了么？」

「沒」

聶鵬猛吸一口，幸虧他還沒說，這事還有的救，否則這消息一旦漏到他爸那，以後再想拿個訂單就難了。

「出貨單，港口發貨記錄都留著？」聶鵬問。

陳團點點頭：「都留著，包括訂貨函」。

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聶鵬心裡的石頭放下一半，至少有這些往來證明，韓方不是那麼容易翻臉不認帳的。

韓方這次訂貨，前後加起來70萬，目前只支付了10萬的訂貨款，雖說對方是三星控股公司，可這遠隔重洋的，誰又拿得准萬無一失。

「目前的辦法，聯繫韓方，催促他們抓緊支付訂金。然後聯繫運輸公司，看看能不能在碼頭把貨物截留」

「恩，這個我也想過了，這就等著對方上班了抓緊聯繫呢」陳團木然的眼神有了一絲靈氣，他知道，無論事情多糟糕，只要貨輪不傾覆，貨就丟不了。

昨天懊惱了一晚的情緒得到釋放，陳團瞬間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開始安排陸續上班的員工聯繫韓方和碼頭。

上午的時間就在不斷的電話聯絡中度過，基本不怎麼抽煙的聶鵬硬是被陳團的二手煙熏得直流眼淚。

直到韓方確認了訂貨，並且表示儘快補上訂金后，陳團的心才落在肚子里。

進來歸檔文件的王東看著一頭煙灰的陳團，熬紅的眼睛里全是血絲，不由得心中一顫。出去后拉著劉路小聲的聊起來：

「你說咱們老闆這一驚一乍的，靠譜不？」

劉路一大早被陳團指派著又是聯繫韓方，又是聯繫港口，剛有時間坐下來，被王東這麼一問，心裡還是打起鼓來。

「閑吃蘿蔔淡操心，管那麼多幹嘛。」劉路說

「不管能行么？公司黃了，我喝西北風去么？」王東心裡沒了主見「難得這麼一份對口的工作，黃了多可惜。可咱又幫不上忙」

劉路低下頭，不再搭理王東，將近期聯繫過的幾家有購貨意向的公司一一找出，再發一遍報價函。

王東見劉路工作，自己也無趣的回到椅子上。

因為匯金大廈的樓層多，每到中午的時間電梯總會堵塞，所以午飯都是叫的外賣，這也省去了幾人不少的麻煩。

於是午飯就在辦公室解決。

一邊吃著雞腿拌飯，一邊敲代碼傳圖片的黃興，忽然低語道：「特朗普當選了。」

11月9日北京時間12：00。

此刻，華夏香港，一間裝修簡約大氣的辦公室里，多名操盤手面帶喜色，神采飛揚。

距離辦公室不到3米遠的隔間內，狄佳穎一隻手捏著額頭，一手無意識的敲擊著桌面。

之前她根據近期的米國輿論及民意傾向，認為川普會大概率當選。假如川普上台則意味著老美持續加息，大搞基建，經濟復甦等等一系列的社會問題，這會從根本上決定美元必然走強，而和美元有70%反向聯動效應的黃金現貨會急速反應。

她判斷出了川普的當選，並且發出了短期做多、拉起后做空的現貨黃金的指令（即：先在價格高點賣出黃金，等黃金價格低於賣出價之後再買回，賺取差價），於是在市場強烈的反應下，爆髮式獲利115%。

顯示屏發出瑩瑩的光，照在狄佳穎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美的如同一幅畫。

黃金現貨本就不是風險抗性低的投資者的遊戲，在這裡，只需10美元即可撬動1300美元的槓桿模式，令無數投資者趨之若鶩，痛並快樂著。

今天你的錢被我賺去，明天我的錢再被他賺走，市場每天都在輪轉，每天創造著財富神話，每天都在殺人。

作為今天的獲勝者，狄佳穎淡然一笑，她不知道自己的指令贏得了哪個對手的籌碼，也不想知道。只是默默的下達了平倉指令。安靜的走向老闆的辦公室。

連續的博弈，令狄佳穎深感疲憊，市場如戰場，一戰成名或者身死道消。

她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假期。在一座能夠讓她恢復心態的城市。或許，是時候談個戀愛了。

想起那天被自己用手包拍臉的男人，狄佳穎自嘲的一笑。

。。。。。。

西方的「墨菲定律」是這樣說：凡事只要有可能出錯，那就一定會出錯。

就像一個從不出門的人，必然不會出車禍。

但是，只要他有幾率接觸到行駛的車，那麼在足夠長的時間裡，他總會遭遇車禍。

這就如同一個人形成了以小博大，賭性戰勝理性的思考模式后，風險的發生也就是必然的了。

連續幾周以來，棒子國三星集團因為受到手機爆炸和總統閨蜜干政事件的影響，不得已開始了業務規模的縮減，甚至很多產業已經陷入了資金鏈斷裂的危機中。

而今天，受到川普上台的波及，三星財閥緊急下達指令，將旗下不利於川普政府的產業緊急叫停。

這些企業的名單中，就包含向陳團發出訂貨要求的，棒子國LC生物製藥公司。

此時的LC生物製藥公司，象徵著權利的高層辦公室中，一名中年人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廠門口已經聚起的人群，面目猙獰。

「社長，已經有12家供貨方要求我們結款，賬目結餘不足以支付；長通醫院的金秘書致電說，他們的貨款還需要等待一段時間。中方有兩家公司表示要停止供應，另外有一家新合作的公司今晨致電要求。。。。」

「夠了」

李賢俊打斷秘書的彙報，看著門口越聚越多的人群，從廠房中不斷走出的工人，感覺事態有些向著不可控的趨勢發展。

「停止一切經濟活動，讓工人回家等通知」李賢俊看到，廠門口聚集的人群里，有人揮舞木棒敲打著門衛的玻璃窗，聲嘶力竭的喊著他聽不到的話，只不過想想也知道，肯定是讓人難受的辭彙。

一拳砸在落地窗上，嚇得身後的秘書一顫。

「簡直就是一群吸血的蝙蝠啊。」李賢俊說。

這時，厚重的辦公室大門被推開，作為LC公司監事，實則是三星控股集團下放眼線的李昌鎬，對著李賢俊破口大罵。

「你是白痴么，為什麼不叫人阻止他們，集團給你的薪金難道是讓你站在窗子前面，看著這群暴民打架的么，說話啊！」

李賢俊轉過身，不屑地看著衝進來的中年人。

李昌鎬被激怒了「趕緊叫人去趕走他們啊，你那是什麼眼神？李賢俊，我是公司的監事，你這種行為是不稱職的！我要去董事會檢舉你，你不作為，你讓我們陷入了麻煩。我要去告你。」

李昌鎬挺著肥碩的肚腩，面紅氣粗的指著李賢俊叫嚷著，聲音穿過尚未合攏的木門，引來不少人。

「李監事「走進來的另一個中年人說「當初是你提議擴充產能的，現在吃了人家的貨，不給錢，還要趕走他們，你這是要打著LC的名義搶劫么。」

「你放屁，如果當時沒有你們要求工會補償，我們的資金那麼充裕，怎麼會賒賬？。。。。。。」

李賢俊看著扯皮的兩人，以及門外攢動的人頭，心理煩躁的難受。轉身看向窗外。

天色愈發陰暗了，短暫的時間裡，竟然飄起了雪片，漫天都是，紛紛揚揚的夾雜著暴亂的氣息，將春川市亂成一團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