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讓步(二)
第二十五章讓步(二)
「都督,這仗真不能再打下去了,上萬北洋軍把我們圍著打,部隊傷亡了六成,都打了這麼多日子了,連一個援軍的影子都沒有看見,弟兄們實在是扛不住了,估計再這麼下去,咱們就全都完了。」
三十標代理標統張二嘎當著黎元洪的面發泄著滿腹的牢騷。
隨著戰爭的進展,尤其是在革命軍不斷失利的情況下,思想的動搖和心態的轉變,致使革命黨領導的革命軍隊伍也分成了兩派,主戰派和主和派。
主和派認為,革命不是一家子的事,憑什麼只有湖北這邊打的你死我活,臨近幾省,都不敢於擴大戰爭規模,幫助湖北這邊分擔壓力不說,最可恨的是竟然沒有一兵一卒前來支援。
這邊拼了命的革命,反而讓那邊坐享其成,憑什麼!
一個人兩個人有這種想法也就罷了,病毒可以傳染,人的思想也可以傳染,甚至是傳染的更快更廣,本來戰鬥力就不甚強悍的革命軍,忽然間失去了軍心和鬥志,變的更加不堪一擊。
主戰派和主和派兩種聲音每天在黎元洪的耳邊聒噪,讓他不厭其煩,也拿不定主意。
洋人的出爾反爾,南北和談不順利,以及戰事緊張,亂七八糟的煩心事都擱在黎元洪這個都督面前,被搞得心煩意亂,好生的惱怒。
「都督,好話不好聽,卑職就明說了,依照目前的形式,武漢三鎮絕無抵擋北洋的侵襲,倘若城破,那麼將會是我們全軍覆沒。為了確保革命的火種,不去我們來一個詐降,都督意下如何?」
「詐降?你想讓我做下一個賣國求榮的吳三桂不成!」
張二嘎解釋道:「不不不,只是假裝投降,接受招安,積蓄力量,等待時機成熟之後,然後再反了他娘的!」
黎元洪惱了,怒而拍案:「狗屁,投降這種話都說的出口,你的信仰,你的忠誠哪裡去了!不甘搖尾乞人憐,視死如歸氣浩然。千古六經俱掃地,獨公一柱肯擎天!這樣做,對得起那些前仆後繼不惜犧牲生命為我們鋪路的革命英烈們嗎!對得起為捍衛武昌,捍衛這來之不易的革命成果犧牲在戰線上的戰友們嗎!這個節骨眼上你竟然想到要投降!」
「說得好!」
眾人向外看去,袁兆龍邁著穩健的步伐,鼓著掌走來。
「司令!」全員起立敬禮。
「黎公竟有此視死如歸的膽識魄力,實乃令袁某佩服。」袁兆龍剛剛進門就聽見了黎元洪那慷慨激昂的駁斥言論,這讓袁兆龍很感動。
說實話,他對黎元洪的認識大多是停留在歷史課本以及史籍資料,與他的第一次會面,那狼狽不堪的模樣也在袁兆龍的心理印象大打折扣。
袁兆龍從心底就沒有把他當成自己人,對他的不信任,一直在提防著他,提防著他叛變革命,提防著他從背後捅自己一刀,從未將兵權交於他的手裡,架空他,只是將繁雜的政務交給他處理。
別管黎元洪是鐵心的革命還是見風使舵,這番言論讓黎元洪把袁兆龍心頭的顧慮打消掉,足以證明這是一個可以信得過的戰友。
「袁司令一路勞累,坐下歇歇,給司令準備茶水。」
脫下軍大衣放一邊,袁兆龍看一眼黎元洪。
黎元洪雙眼眼袋很深,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領口間的扣子胡亂的系著,其中有兩個扣子扣錯了位置,得是多麼大的壓力讓這麼一個平日里注重形象的人無暇顧及自身。
隨手拿過茶杯,袁兆龍乾裂的嘴唇抿一下杯沿,說道:「就在剛才,袁某貌似聽見有人想要投降,是誰,站出來,讓袁某瞧瞧。」
袁兆龍目光所視之下,無人敢言語。袁兆龍最擔心的不是外面如狼似虎的北洋軍,而是人心動搖。
外敵再強,人力仍可拒之,人心渙散,則如千里堤潰,不可救也。
然而最擔心也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最令他生氣的是,投降二字不以為恥,竟然拿到桌面上堂而皇之的公然討論!
士兵們的思想覺悟達不到,他有必要整頓一下全軍的思想工作,在困境中穩定軍心比什麼都重要,他決不允許軍心動搖!
「投降是誰說的,給我站出來!」
袁兆龍的聲音提高了三度。黎元洪本想解釋一下剛才的言論,緩和一下氣氛,但袁兆龍怒氣沖沖的態度,讓他把話留在了嘴裡,袁兆龍怒火中燒的模樣,還是他第一次見過,輕易不會發脾氣的人一旦發怒,後果將會是極其嚴重。
見躲不過去了,張二嘎硬著頭皮站出來,低頭道:「回司令的話,這話是我說的……但這都是弟兄們的意思……」
袁兆龍面色冷峻:「告訴我你的職務。」
黎元洪忽然插話道:「這個我來說,原三十標標統不久前犧牲在武昌,他是我提拔上來的代理標統。」
雖然是正常的人事調動,但黎元洪覺得還是有必要親自跟袁兆龍彙報一下,免得再引起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袁兆龍又問:「你可是武昌起義與我一同走過來的老兵?」
「是,卑職從起義就一直跟隨司令腳步,直到現在。」
袁兆龍戴著黑皮手套的右手捏著眉頭,閉眼回憶,熟悉他的人一定知道這是要算賬了。
「我記得起義之初就曾經說過,革命是一條不歸路,凡是不願參與革命,或者是對革命沒有信心的,放下武器,便可退出革命軍。那你為何不走?」
「我……我……」張二嘎為自己辯解道:「卑職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咱們這麼打仗,損耗實在太大了,咱們的部隊,裝備早晚都會拼完的,卑職只是不想看見咱們的弟兄們這麼白白的去死,所以才想換一條路子,保全弟兄們的生命……故才出此下策……」
「革命沒有不流血的,參加革命,就應該知道其後果,自古以來,歷朝歷代造反失敗,哪個不是誅九族!貪生怕死,為何早不退出!」
袁兆龍的語氣繼而轉為呵斥:「清廷皇室自稱為天子,奉承天道,我們造反,便是與人斗,與天斗!與人斗,何其艱難,何況是與天斗!怕死?呵呵,真是笑話!」
「不,這是弟兄們的意思……」
張二嘎已經是面紅耳赤,多次給黎元洪使眼色,祈求幫他一馬,黎元洪卻假裝看不見,他可不想去觸這個霉頭,與洋人談合作失敗這筆賬還記在他腦袋上呢。
「你說是兄弟們說的,那好,你告訴我還有誰說過投降的話,報上名字,我親自一個一個的問清楚。」袁兆龍咄咄逼人。
「這……這……」張二嘎急得滿頭大汗。
「說!」
張二嘎見勢不妙,馬上跪到地上,向袁兆龍認錯,祈求寬恕:「司令,我錯了……是我鬼迷心竅……還望司令放我一馬,日後作戰必將奮勇殺敵,回報司令……」這還不算,揮起兩隻手,左右開弓,抽自己大嘴巴,啪啪聲作響。
黎元洪嘆氣搖頭,袁兆龍的脾氣秉性他也差不多清楚,向來是吃軟不吃硬,最瞧不上的就是沒有尊嚴的奴才骨,投降先不說,又這麼沒皮沒臉的下跪求饒,這下子,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他了。
正如黎元洪想的那般無二,張二嘎這麼一跪,袁兆龍是鐵了心的要殺他祭旗,用他的人頭來捍衛革命決心,穩定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