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請自來
阿七剛下了幾級木階,下面那人似乎聽到了梯扳響,便閑閑道:「思衡,是我。」
怎麼是李月笙?
這人不請自來,還是趕在晚上……
王璧丹鳳眼微微一眯:「月笙不請自來,某便以茶相待。」說罷,轉眸向儀狄臉上一掃。
收到暗示,儀狄便高聲道:「郎君,奴去煮壺茶。」說完了,聲音又驀地一低:「奴去看看他帶了多少人。」
王璧見這漢子緊張兮兮地,不由展眉:「若我所料不差,他是獨自一人。去煮茶罷。」
露台上一張大案桌,桌上有茶壺,壺裡有茶。此時壺嘴裡正往外裊裊冒了熱氣兒。
儀狄覷了眼茶壺,眉間瞭然之色一閃,回身拖了阿七便走,邊走邊壓了嗓子道:「去守門,郎君與他有事要說。」
等兩人拖拖拽拽地到了第二層,正碰上李逸施施然踏階而上。
兩人便上前施禮,禮罷,蹬蹬下了樓去。
李逸便又抬腳往上,待上了最高一層,正見王璧一手搭了露台木欄,一手背於身後,微傾了身子向下望。
李逸便道:「此時星稀月朗,又涼風徐來,思衡倒真是好雅性。」亦閑閑踱了過去。
開場便是恭維,想必底下的話不大好啟口罷。
王璧心下一嗤,拿眼風斜了他:「有甚話不妨直言。」
言外的意思,本郎君不吃這一套。
李逸唇角略勾。這人本來生的便是俊挺中掩了三分秀美,此時笑意尤如清露曉月,直恍的人眼前一花。
笑甚麼?這套本郎君更不吃。
王璧乾脆轉眸去望遠處。
他望遠處……李逸便也背了手極目眺望:「今天某抓獲了劫殺李指揮使的兇犯,這人供出了榆錢巷。」
唔……終於奔了主題了。
王璧心下微凜,兩眼仍望了遠處:「供出榆錢巷……抓到了么?」
李逸展袖扶了雕花木欄,一改先前的閑適戲謔,語氣微沉道:「不能抓,這人背後牽涉太廣。稍一不慎便會引發禍事。」
這是……提醒?
王璧斜睨了他問:「什麼禍事?」
李逸也斜過眼風:「思衡是明知故問。」說了這句,語聲微微一頓,轉而嘆了口氣「府外的護侍我已撤了,你家那兩個妹妹……唔,還好。」
自蘭娥赴宴回來,王宅外便潛了李家的護從,王璧本著「你不動我就不動」,只要這些人不進院子,便也由他。
這會兒聽說撤了,王璧眼尾向上一挑,只一挑……瞬間又恢復了淡然:「那好,榆錢巷子便交由你。」
既然兩人彼此心知肚明達成了「共識」,李逸便袍袖一甩:「如此,思衡賞景罷。」仍同來時一樣,閑閑踱步下樓。
直等腳步聲不緊不慢地到了樓底,王璧這才唇角微微一勾,淡聲道:「惲叔,將人撤了罷。」
露台上方才除了案桌便只有他自己。只是他話音兒堪堪落下,惲叔便上前施禮。
禮罷,老頭兒皺了眉問:「裴方一是王家逃奴,二來又意圖拿娥娘子向背後那人邀功。郎君真不查那背後之人的底細么?」
王璧望了遠處道:「勿需查了。」
他語氣微涼。
惲叔心下一驚,待要想問問,張口時又想不起來怎麼問才好。老頭兒便抹抹沒有半點兒汗星兒的額頭,躬身應了喏。
在晉陽時,王恪曾調李嬤去王嫻院子里做掌院嬤嬤。這次回來,李嬤便以此禁了王嫻的足。
此後一連半月,李嬤天天都是拿了厚厚的規矩冊子讓蘭娥背。
蘭娥直背了個昏天地暗。
這天下午天有些陰。
蘭娥扒在矮榻上,翻兩頁冊子便小臉一側……阿茉便忙用小銀勺給她喂寒瓜。
如此閑閑翻了半本兒,蘭娥正掩了嘴兒打呵欠,外間帘子「叮噹」一響,周嬤進了屋:「哎喲!娥娘子看書吶!」
蘭娥翻身坐起來:「嬤嬤有事兒么?快坐下歇歇。」指了指榻前鼓凳。
周嬤施禮,禮罷,仍垂手規規矩矩站了道:「老奴只傳一句話,值不當落座。」
先前崔氏天天守在七嘯堂,近兩天老夫人日益見好,崔氏這才得空子在疊翠館歇口氣。
這會兒傳話……
蘭娥眸珠一閃,笑咪咪問:「娘親要我陪她逛園子么?」起身站了起來。
見她站的利落,周嬤掩嘴笑起來:「娥娘子別慌,夫人言今兒個涼快,叫娘子去疊翠館用飯。」
自老夫人病了,母女兩個真是好久沒有在一起用過飯了。
蘭娥聽了忙回頭吩咐阿茉:「快換衣裳,我去找娘親。」
眼見主僕兩人一個慌張張去翻柜子,另個跟過去指手劃腳地挑揀,周嬤便笑微微退了下去。
等蘭娥換了衣裳,便帶了阿茉往外走,兩人方出了花香四海,阿茉在身後小小聲道:「娘子,璧郎君。」
嗯?大兄!
蘭娥游目四望,望不兩眼,便見左手邊的桂花樹下……王璧手裡拿了本卷冊,另只手背在身後,此時恰恰望了過來。
蘭娥便喊:「大兄。」提了裙擺跑過去。
看見她這番模樣,王璧不由拿卷冊子拍額頭:「這幾天規矩都學到狗身上了?笑不露齒,行不露足,你看看你……。」
還行不露足,敢情這些天那老婦人兇巴巴地盯人學規矩,是你授意的吧。
蘭娥心裡腹誹歸腹誹,腳下卻是一緩,規規矩矩向王璧施禮:「多謝大兄教誨,十三記得了。」
她變臉兒恰比翻書……王璧眸底三分苦笑二分寵溺,拿書冊子在眼前一擋,淡聲道:「走罷,父親母親怕是要等著了。」
原來是全家人在一起用飯吶!
蘭娥不由翹了嘴角。
當下王璧施施然在前,她便規規矩矩小步在後,等兩人進了疊翠館,早有婢子上前掀了正廳帘子,兄妹倆便進了廳。
甫一進去,蘭娥便見王恪坐在映了廳門的矮榻上,正側了臉與身旁的崔氏說話:「……嗯,太后明日設宴,你備妥衣裳。」
太後設宴?
蘭娥眉尖兒一蹙,只這會兒王璧已上前躬身施禮:「兒見過父親母親。」
蘭娥便收斂了心思,也屈膝施禮。
「唔。」王恪眸光掃過兩人,轉而吩咐春娘:「擺飯罷。」
這邊崔氏指揮婢子們上飯,王璧便撩袍在王恪身旁坐下。
王恪皺眉想了片刻,便問:「昨天流民哄搶賈府田莊,你可聽說了?」
王璧應話道:「兒聽盧邈說了。賈少府因此大發雷霆,派了府兵去。」
「嗯。」王恪捋了頦下長須,半晌沒有說話。
兩人說話的當口,蘭娥便睜了大眼坐旁邊聽,這會兒逮了空子,她便湊上去問:「父親,太后明天設宴,只召父親一人么?」
王恪以為她也想去,便失笑道:「你還小。唔,你二伯父三伯父都會去。」
崔氏見飯食擺妥了,便喚幾人用飯,聽見了便笑道:「那種宴有什麼好,十三要是悶了,明天娘親領你去東市。」
東市!蘭娥瞬間打了個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