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浮生若夢(二)
李天惜走進會議室,正忙著接待的梓歡馬上快步走了過來。輕輕地說道:「老大,來者不善。」李天惜側著頭微笑著輕聲回了一句:「善者不來。」她轉過頭來看著眼前這個身著唐裝精神矍鑠的老人,時光很是偏愛他給他留下的不是老邁而是儒雅。有時老天還真是不長眼。
「李丫頭你可來了,讓我這老人家好等啊。」許硯汀坐在真皮座椅上,氣如洪鐘一點也沒有老人家的樣子。
李天惜笑了笑只是笑容未達眼底,「對於許家接管李氏的合約,我已經和您的長孫商榷好了,您如果沒什麼不滿意的,不如直接簽字吧。」她伸出手,梓歡心領神會地將合約遞到了她手上。坐在對面的許硯汀和他的長孫許林梵都對她的直接感到疑惑。
許硯汀到底老辣許多,他倒是笑呵呵地接過合約,煞有介事地翻看起來,他似是無意地說:「丫頭你的病怎麼樣了,年輕人應該都注意身體才對,不然老了可就有罪受了。」李天惜笑了,不是微笑而是帶著自嘲的笑。心想:我沒機會老了。嘴上卻說:「多謝您的關心。」
「丫頭,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拒絕馮家嗎?」許硯汀身體微微前傾問道。
李天惜拉開身旁的皮椅慢慢坐下面上帶了一絲調皮的神彩。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這樣吧,您先簽字,我再說理由。您不虧的。」
「好。」他到要看看一個小丫頭能翻出什麼花來。隨手就在文件上籤了字。
「您聽過《海的女兒》這個故事嗎?」李天惜沒有答話而是反問到,她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股嘲諷。
他盯著他眼神中帶著一絲茫然,「美人魚救了王子,可最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小時候啊,我就特別特別討厭那公主,你說人不是你救的你卻不費吹灰之力的有了一切。」
「你到底想說什麼。」許硯汀身子前傾目光中帶了探究。
「後來我發現,最可恨的是王子,一個連愛人都不了解都分辨不出的人不該恨嗎?不,有時我在想或許他根本就沒想分辨,因為他想要的就是一位公主,而不是愛人。」她的眼神變得空洞,她在回憶,回憶一個人。
「哼,美人魚,你怎麼知道那不是一頭美女蛇呢,在我聽到的故事中也沒有王子,他只是個小混混罷了。」他像是完全明白她在講什麼了。
「是嗎,您說的那個故事恰巧我也聽過,可能我們聽了不一樣的版本。您有沒有興趣聽聽我的版本。」李天惜回答道,她面上又泛起了淡淡的微笑。只是這溫婉的樣子讓許硯汀只感一陣胸悶。
許硯汀挑了挑眉有些不屑地說道:「願聞其詳。」
「六十多年前,也就是新中國成立不久,有一個制茶世家。當時快到三年自然災害了吧。那一年這家的主人卻不惜花了重金送他的千金出國留學。」一邊說著一邊從文件簽字的下一頁取出來一張泛黃紙默默地看著上面的文字。許硯汀不知她在看什麼只是臉色有些難看,卻也是安靜的聽著。沒有否認。「但當時時局不穩,所以那位小姐沒走,她要求父親把這個機會給她的戀人。這是一個開明的老人,同意了。」
夏日的清晨樹木透著奇異的清香,可他們現在誰也沒心情享受。
「我想我們聽到的故事就是從下面開始不同的,然後三年自然災害,人像畜生一樣活著。那家人根本沒能力再為那個男孩提供什麼了,畢竟從建國到那時再厚的家底也禁不起折騰。不過那個男孩很爭氣的。他也是硬硬地挺了下來,可是就在還有一年他就要回國時。那家人的主人病了,其實也是小病畢竟只要錢就能治好的病都是小病,可問題是沒有錢。」
「你說的事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然後,那家的小姐出嫁了,嫁給了一個能讓父母吃飽飯,能給父親治病的人。她只有一個要去就是要那個男人豐厚的彩禮的一半。在那個特殊時期玉石這東西是不惹眼的,那個男人也非常大方。一半的彩禮,那得多少玉石啊。」李天惜看著他,這個男人自以為洞悉一切其實一無所知。
「不過是把自己買了。」他的語氣不屑。
「是,她是把自己買了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嘲笑她只有您不能。」她盯著他。
許硯汀似乎想起了什麼,他的臉陰沉了下來他問道:「你想說什麼。」
「您還記得您的好妻子好哥哥。在那時找到你說過什麼嗎。您應該不會忘吧。」李天惜看向他的眼神已是滿是嘲諷。
許硯汀腦中忽的顯現出當年,那給寒冷的冬夜青梅竹馬長大的女孩在凍暈之前,說:「小姐嫁人了,這錢是我父親留下的,他們對不起你,也看不起我們我們在國內過不下去了,我們只好來投奔你了,你要好好的。」「不可能婉琪不會騙我的。」他箭步沖了過來一下子抓住李天惜的雙肩拚命地搖著她。
李天惜似乎毫不在意,她面色堅毅字正腔圓地說:「你都不懷疑嗎?她那個漢奸父親留下的財產,可能是寶玉嗎?,在那時的省里除了李家誰還能拿的出這些東西?為何那麼湊巧你剛回國剛和奶奶重逢,奶奶也孀居在家,你那個跟了你二十年你都沒碰過的女人,那年你卻陰差陽錯的碰了,你不覺得湊巧嗎?啊?」
許硯汀被一連串的問號打懵了,他向後退了幾步有些踉蹌。「你別說了。」他用手捂住額頭整個人顯得頹然無助。
許林梵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懵了,他一回過神來馬上將站立不穩的許硯汀扶好。他看向李天惜的眼神中浸滿了厭惡。「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一位老人,你這個瘋子。」
「你。」李天惜站了起來輕聲說「你這是在質問我嗎,是質問不是質疑?」她看著許硯汀竟突然有些同情他「正常人,不應該說『胡說』嗎,你聽到了嗎許老你最疼愛的外孫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可是你為什麼不知道?」她問的凄涼,這個問題不是她想問的而是她奶奶一直想問的。許硯汀幾乎不能思考了。許林梵也被這話問的啞口無言。但李天惜可不是個見好就收的人,她平靜地說:「您不是願聞其詳嗎?當年為什麼李家要打擊您這個跟自家行業毫不沾邊的新秀?因為您的枕邊人把你們公司的資料輕輕鬆鬆地送到了李家面前,無奸不商不要白不要,您今天不也是這樣想的嗎?」李天惜一步步逼近眼前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閉嘴,你給我閉嘴。」他向後退著。他不可置信。「我不允許你侮辱我的太太。」他不相信。如果他信了這些年他所擁有的到底算什麼。許林梵雖知道自己奶奶曾騙過爺爺但居然扯上了生意上的事著實讓他吃了一驚。
李天惜手中緊緊攥著那張泛黃的紙,猛地甩到了他臉上嘲諷地說:「請您好好看好,那是不是您太太的親筆簽名。」許林梵想阻止也來不及了。許硯汀他看清紙上的文字時,他枯黃的手,那雙曾致無數企業於死地的手,開始微微發顫。他認定的世界塌了。
「我奶奶是把自己買了,天下人都能嘲笑她。唯獨你不行,你用她的賣身錢創建現在的許家。」李天惜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你閉嘴。」許硯汀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濁的雙目中透著絕望。來所認定怎麼會是這樣。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幾乎不能站立。
「聽我說完,您還不相信我公司不現在是您公司里,董事長辦公室的抽屜里還有大把大把的證據,還有我奶奶的日記你想知道那些年她是怎麼過來的嗎?你就是個一輩子被人愚弄的失敗者。」她惡狠狠的盯著他的眼睛。
「李小姐,請自重。這些事孰是孰非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你何必對一個老人如此。」這語氣略顯心虛。
「孰是孰非?許硯汀知道為什麼我李天惜拒絕了馮家一定要把李氏集團買給你嗎?」許硯汀的表情近乎獃滯。但李天惜的話卻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如他腦中「因為我要把這座埋葬了我奶奶一生的墳墓送給你,祝你長命百歲。和你的太太好好享受。」她不再笑,而是冷冷地說。一切都結束了。
李天惜轉了個身對這仍在狀況外的梓歡說:「我們走吧。」
突然她腳步微頓,沒有回頭說:「奶奶,臨終對我說她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愛過一個自私自利的蠢貨。許家的每一絲空氣都令我作嘔。對了。」她這才微偏過頭說:「處女第一次是很難懷孕的,四十多年前的那個胚胎到底是怎麼來的,誰知道呢。」她面色凄涼似乎短短一段話抽幹了她所有的力氣。
梓歡縱然是見過大場面的,聽了這話也不禁摸摸下巴看它掉下還沒有。一陣莫名的心虛湧上許林梵的心頭,他是長孫,他的父親是長子,如果這個瘋子若有所指的話是真的......
她想要的效果達到了。一切真的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