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聖女其人
祁天惜看著眼前這位白衣勝雪的女子,一頂冪蘺堪堪遮掩住了她的容貌,頎長瘦削的身形在燈火的掩映下像一株玉樹。她每一片衣角都散發著冷漠的氣息,祁天惜甚至感覺這房中的溫度都降了。那女子的右手上食指上帶了枚造型古怪的戒指,像一隻鏤空的含苞荷花,裡面依稀可見一隻生龍活虎的蠱蟲。漆黑的戒指在她白嫩纖細的手上顯得越發駭人。
而那位聖女也在打量著她,根據她的部下的調查,安國侯府的二小姐是個刁蠻任性的世家小姐,尤其是在親生母親賀氏去世,元氏被扶正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她的臉,聖女仔仔細細地觀察著她腐爛的左臉,應該是燒傷未愈又長期服用減緩癒合的藥物所致,一個連自己身體都搞成這樣的人又怎能讓自己信服,況且此時牽扯的不僅僅是本族命運,她還需慎重。
「其實你可以將信給平順侯府,這樣即可以牽制我又可以限制安國侯府。」聖女用一種極清淡有平靜的語氣說,她想試一試眼前的這個自身難保的女子是否真的能給自己想要的東西。
「躺在床上的一年裡我想了很多,也讓我想通了一件事,您想知道我想通了什麼嘛?」祁天惜將自己的身子靠在牆上低頭看了看被子上的紋路。
那女子的唇輕輕地勾起說:「請講。」她到十分想知道這一年是怎麼將一個心狠手辣的世家小姐變成了一位能想出濟世之法的女子。
「為什麼,我們在和我大姐的爭鬥之中都敗下陣來。」這幾日自己仔細梳理了下腦中關於聖女一族的記憶,在加上胡曉喜的幫助,對他們的歷史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而她也明白了自己現處的時代並非自己熟知的歷史而是一個架空的朝代。
兩百多年前,這個時代一統天下的段氏王朝像每一個統一王朝一樣,國君昏庸無道,兵役、賦稅、南方有倭寇入侵、北方有匈奴為患。而歷史告訴我們亂世之中必出英豪。段氏王朝的一名外姓侯爺謝靈麒振臂一呼起兵謀反,『竊鉤者誅,竊國者侯』這場在史書上記為鼎安之役的反叛最終造就了今日的謝氏的大齊朝。而聖女一族就是當年跟隨太宗謝靈麒打下半壁江山的家族之一。
如果你說的一句話不能引起他人的注意,必定是你的話未切中要害。而她的話恰恰切中了這位聖女的要害。
這位聖女殿下的瞳孔一縮,這祁大小姐一直是她心裡的一根刺。她看著一臉風輕雲淡的祁天惜許久說:「願聞高見。」
「您應該還記得兩年前,我那位文采斐然的大姐替我那位平庸的安國侯,寫了一道摺子彌補了安國侯在調查宜州一案的失誤,那道摺子的內容您應該很清楚吧。」在原本的祁天惜的記憶里那一年只是卑賤的元氏被扶正了這一件『大事』如不是她仔細思索,怕這件事也不會從塵封的記憶中翻出。
「興佛儒,抑巫術。」她怎麼回不清楚。她幾乎掩不住語氣中的不屑與憤恨。
祁天惜聽到她清冷的聲音時慢慢點了點頭。她接著說:「雖然其中只有小部分建議被採納但也給您的氏族帶來了巨大的損失,人們不再想將女兒送到聖女山修行,貴族似乎對聖女勢力的拉攏也不再樂衷,而時間僅僅是過了兩年而已。」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不知道這晚她是怎麼了竟有些耐不住性子。她戒指中的蠱蟲似是感到了她的異樣也在籠中亂撞起來,她這才回過神來,她有些著急了。默默地用左手撫了撫戒身。
祁天惜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說:「我們都低估了她,我猜你一定想過她不過是個沒落國公府的庶女,而你是聖女。所以她利用了你我的輕視,利用了當今皇上與太后的心早一步下手。順便問一句您和我那位大姐與過節嗎。」
「我只在嫿林宴上與她有過一面之緣。」這位女子似乎已經平靜下來。
就是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這位祁天憐對眼前這個人與對原身的憎恨是一樣的。
「我今天送給了她一份大禮,她現在必定很是歡喜,您不是問我為什麼選她來牽制您嗎,您不覺得功敗垂成,將眼前的勝利獻給敵人的感覺更痛苦嗎?」不過更痛的還在後面,一個靠抄襲贏得才女稱號的人的存在本身就讓人作嘔,跟何況祁天惜的處事原則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那每天的粥中淡淡的藥味傻子才發現不了,或許原身就是在飢餓與憤恨中死去的。好毒的手段,原身再刁蠻也從未想過害祁天憐。真是可悲。
哪位聖女似是想通了什麼她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個還在微笑的女子說:「明天一早我會自請去騂州,我也會讓你堂堂正正地離開這裡。只是你有沒有本事救人,這畢竟關係到騂州上下數萬百姓。」
難得這女子心裡還有百姓的生死,祁天惜不再笑了,她將頭抬起靜靜地回視眼前這位女子微弱而又堅定的說:「願勉力一試,如若不能願與騂州百姓共存亡。」反正她這具身子也撐不了多久,不成功便成仁,總好過在這所土房中等死。
聖女心領神會地笑了笑剛想說些什麼只聽祁天惜道:「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她不禁皺了皺眉但還是平靜的問:「什麼。」
「給您送信的男子還好嗎。」祁天惜不是感覺不到眼前這位女子的不耐,但說到的事她一定會做到,
「在邕州府上。」她沒想到祁天惜會問一個微不足道的僕人。
「他有一個阿姐被騙到了鎮上的麗青樓,請您將她贖出來。」祁天惜有些累了但這是不能顯得虛弱,她藏在被子里的手緊緊地攥成拳提醒自己保持冷靜。
「你是想讓這家人誓死追隨你,這樣也好。」她的語調清冷彷彿她口中的不是一家人的未來,只是棋子。
祁天惜將頭靠在牆上,臉色煞白但卻笑得十分溫和,她沒有看眼前這位聖女,像是沒有焦距似的不只是對誰說:「給他們家一筆銀兩保證他們平安就好,還有請您將這封信交給那個小女孩。」說完她艱難地從被子里掏出了一封寫好的信,輕輕放在了床邊的破桌上緩緩地向她的方向推了推。
聖女透過冪蘺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他們不合適,想必明日,祁家自會派人照料我我不需要一家農戶的拖累。」祁天惜明白她想什麼平靜的解釋道,其實胡曉喜確實能成為一個好下屬但是不合適。
「這是小事,我答應你。」女子瞥了眼信,沒有拿更沒有再追問什麼。但祁天惜聽到這話確實心頭一松,她的計劃太過冒險,任何一個環節失誤或者任何人的行為出乎了她的意料,胡家都會為她陪葬。她從不怕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她只怕連累別人。
有些人的承諾不可信,有些人的承諾可信。眼前這位聖女屬於後者因為身份高貴又不屑於勾心鬥角,但她在意自己的身份。她做的每一個承諾都是以她的身份所作的。她會像維護自己的身份一樣維護它。
「我必當竭盡全力。」祁天惜艱難而又堅定地說。她做的承諾她也會用一切去守候。
「如此便好。」說完屋中的煤油燈啪的一聲滅了。眼前的身影也消失的無影無蹤。祁天惜再也撐不下去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這一夜,她做了個夢。
夢裡她彷彿回到了現代,她躺在汽車後座上。她穿著一身淡藍色連衣裙。是她離世時的情景,奇怪的是她看到一位著玄黑色古裝的男子抱著她一遍又一遍地說:「堅持住,你還沒大獲全勝,你不是要所有害死你祖母的人都不得好死嗎,你醒醒。」
她能感覺到他的悲傷,她能感覺到有水珠滴到她臉上。但她看不清他,她想告訴他。告訴他自己做到了。
所有傷害過我奶奶的人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包括因為演出沒有陪在她身邊的自己。我很開心。
她想告訴他,你別難過,不要哭。不知到為什麼她想說對不起。對不起她累了不想在堅持了。可她怎麼都說不出來,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光,一道溫暖明亮的光。引領著她,走向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