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計中計中計(一)
陶陽城之南二十里處,五十萬兵馬安營紮寨,來得正是西昭大軍。
軍營前,站著一男一女,男子身披鐵甲手握長劍,抹額綸巾,盛氣凌人;女子紅袍披身,雖有些羸弱,但同樣英氣颯爽,兩人皆是眸染豪情,只是後者眼底還落一絲憂慮。
越洆看著不遠處的陶陽城,已經有線人來報過,大姜的軍馬也到了江源關附近,恐怕不日便會近陶陽城,越洆甚是愉悅,更是豪情萬分。
越洆:「長姐,只要大姜和羌晥打起來,我們便立刻攻進陶陽城,有陶陽城的防守圖在手,羌晥軍不在話下!」
越織心卻沒有這般樂觀,她往北邊看了兩眼,幾分擔憂道:「百里捻還不知去向,青蕤也沒有傳消息過來,我總覺得有些不妥。」
「長姐,你就放心吧!」越洆不以為意,「青將軍的身手你還不放心么,即便百里捻沒有死,也不會活得多好。大姜已經發兵羌晥,百里捻死不死的,沒什麼重要的,只要大姜相信是賽戩暗算了百里捻,這就足夠了。」
「可是,百里捻這人,他會這樣輕易就中了招么?」越織心還是不放心。
「長姐~」越洆覺得越織心的擔憂實在多餘,他有些不耐道:「百里捻就算再多詭計,也是個人而已,他非神非鬼,饒是再多算計,也是血肉之身。青將軍定能對付他。」
是啊,非神非鬼,血肉之身罷了。越織心也有些鬆懈,雖說百里捻此人工於心機,也不見得事事都能算到。
越織心抬起頭,豪情萬丈,「那次行,便是我們得天下之行!」
越洆爽朗大聲笑,「此行必得天下!」
兩人正憧憬著坐擁天下,有探子騎快馬奔至營帳前,徑直奔到越洆與越織心面前,「報~!」
越洆看向探子,「說。」
探子:「回王上,大姜那邊來了新消息,大姜的軍馬已經行至江源關,不過卻沒有再往陶陽城走,反而在江源關口安營紮寨。」
「在江源關安營紮寨了?」
越洆皺起眉頭,按照線人提前來的消息,大姜的軍馬確實該行至江源關,只是他卻沒想到,這大姜軍不快點進軍陶陽,反而在那地形險峻之處紮寨了?
越織心也皺起了眉頭,「可有什麼說法?」
探子又道:「屬下回來時,看到大姜的人進了旁邊山林,應當是去尋什麼,偷聽到幾個士兵說起,好像是要去找失蹤了的大姜國主。」
越洆一臉難以理解的神情,不懂這大姜國的將軍怎麼在這麼關鍵時候,要去找什麼國主,可是越織心卻微微點頭,之前還存在的疑慮也蕩然無存。
她道:「百里捻應該是真的失蹤了,青蕤的人告知大姜是羌晥暗害,恐怕大姜的將軍還有幾分疑慮,這才一邊出兵羌晥,一邊在江源關搜索。」
越織心自然不知道,她向來多思多慮,而這一回還真是想多了,這不過是百里捻利用她的多疑,而施的障眼法而已。
見越織心胸有成竹,越洆更是信心百倍,他從一個附屬國少主,到如今帶著西昭崛起,角逐天下,其中豪情壯志自是不用多言,他只盼著早點攻下陶陽城,將羌晥趕回蒼玉山,坐擁天下!
想到此時,越洆有些迫不及待,他看向越織心,「長姐,我們什麼時候進軍陶陽城?」
越織心:「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要再等一等,瞪大姜的軍馬抵達陶陽城,先和羌晥打起來,我們再出兵,必定能拿下陶陽城。」
「可是我們要等多久呢?」越洆急不可耐。
越織心抬起頭,看向北方,「等大姜的軍馬出動。」
「那要是大姜的軍馬一直駐紮在江源關,那我們還要一直等下去不成?」越洆想也不想便急切地問著,可他這一問還真是把越織心問住了。
越織心的眸子深了兩分,「一定要等下去,現在賽戩必然也知道我們出兵,若不能先讓大姜軍拖住他的眼,我們貿然出兵,一定也會吃苦頭。」
「我們有陶陽城的防守圖,即便不等著他們打起來,也是能先攻下陶陽城的!」
聽聞如此急切的話,越織心轉頭看向越洆,「王上,越是到了此時,越要耐著性子。」
越洆咬著嘴唇,他是真的耐不住,等這一天他等了太久,從被南明鉗制的附屬國少主,再到被賽戩一而再再而三侮辱,他是真的隱忍不住。可是越洆張了張嘴,還是沒能說出什麼逆越織心的話,只是心中卻恨不得立刻出兵。
越洆心道:「再等兩日,要是大姜的軍馬還停在江源關,我就不等了,先殺進陶陽城,將三番四次羞辱我的賽戩,殺了雪恨!」
……
此時,賽戩呢?
陶陽城,高鳴台。
被多方「惦記」的賽戩,已經回到了高鳴台,此刻賽戩的臉鐵青著,從未有過的難看神情。賽戩不是愛發火的人,更不會在大臣面前發火,可是這一次,他抓著案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瓷器破碎的聲音格外的尖銳,大殿內所有人噤若寒蟬,沒人敢出聲。
暴怒的賽戩,讓所有人內心顫抖。
見遲遲沒有人開口,大庶長柳竟先開了口,他抿著嘴唇,看向賽戩,「王上,此時陶陽城危機四伏,還請王上先鎮定啊。」
「鎮定?」賽戩攥著拳頭,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自言自語道:「是啊,先鎮定……」
即便在勸著自己,賽戩的內心也鎮定不下來,腦海中不時閃現著百里捻的臉,浮現他曾說過要邀自己去北境,要與自己同游無歲島,他把所有的信任都給了他,他如今卻要設計自己,設計羌晥!
賽戩怎麼能不生氣,怎麼能不寒心呢?
「王上?」
柳竟見賽戩表情有異,便又喚了一聲,如今時刻,可是羌晥進中原以來最為艱難之時刻,羌晥自從踏進中原,皆是穩步往前,從一個世外小國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現在面臨兩國夾擊的場面,更是不能大意。
賽戩抬起了頭,只是眸子之中含著冷厲,他抿著嘴唇,面無表情問:「大庶長,陶陽城及最近的城池,共有多少可以調遣的兵馬?」
柳竟連忙算了一下,道:「回王上,陶陽城有二十萬大軍,周邊幾個城池還能掉來十萬大軍。」
「大姜來了多少人馬?」賽戩又問,只是說到大姜的時候,眼神明顯厲了兩分,夾雜著寒氣。
柳竟回想著探子的話,回答道:「有二十萬大軍,是由一個叫隋義的將軍統領著,這二十萬大軍駐紮在了江源關,還沒有往陶陽城這邊來。」
賽戩兩分詫異:「駐紮在了江源關?」
百里捻還沒有出現,大姜軍馬駐紮在江源關是何意?如此聲勢浩大地要來討伐羌晥,卻駐紮在了江源關,不肯往前。賽戩思索著:百里捻突然消失,還稱是羌晥下的殺手,他自然沒有對百里捻下手,如今軍馬又駐紮在江源關,他還真要懷疑百里捻是自導自演了。
百里捻何等心機,賽戩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想要揣測而已。
「那西昭呢?」賽戩又問柳竟。
柳竟回答道:「西昭王越洆率領五十萬大軍,駐紮在陶陽城之南二十里,那裡原來是西昭的地界,與南明一戰後,划進了羌晥,只是那邊的防守薄弱,讓越洆鑽了空子,將大軍帶進了羌晥地界。」
「五十萬大軍……」賽戩喃喃念著這個數字。
西昭本就不是弱國,之前遭宇文泱攻打吃了一虧,可緩和之後,再聚集全國兵馬,這五十萬大軍可不能小覷。以目前羌晥三十萬的兵力,想要戰勝西昭和大姜兩國,可不是一樁容易事。
賽戩看向柳竟,「蒼玉山那邊的兵馬,能調過來多少?最快幾天能調過來?」
柳竟想了想,「蒼玉山內羌晥草原還有二十萬大軍,只是羌晥草原緊靠著西昭,貿然把所有兵馬調遣過來,不是一件妥當事,最多能調遣十萬兵馬過來,不過也得需要三日時間。」
陶陽城勉強算有三十萬軍馬,即便從羌晥草原調來十萬大軍,可與西昭的五十萬大軍、大姜的二十萬大軍對戰,必是嘗不到甜頭,更何況西昭是有備而來呢。
羌晥的士兵雖勇猛,戰馬雖強,也架不住出兵倉促,兩面夾擊。
賽戩皺著眉頭,這一次羌晥還真是面臨了難事。
柳竟也皺著眉頭,他知道賽戩此時十分頭疼,羌晥之困,不好解。
柳竟想了想,「大姜雖然先出兵,可是大姜是復立之國,本就不安定,二十萬大軍多是北晏的舊兵,連那領軍之人都是北晏舊將,遠沒有宇文泱勇猛,大姜其實是不必擔憂的,只是西昭此時出兵出得蹊蹺,又舉全國五十萬大軍,這才是麻煩的地方。」
賽戩扶著額頭,眉頭緊緊皺著,「大庶長說得這些,本王都知道。陶陽城在兩軍中間,不能貿然出兵,更不能分散兵力,否則與一軍膠著,其餘一軍必然立刻攻陷陶陽城。」
此時的陶陽城就如同虎窩,卡在兩個獵人之間,若出去咬一個獵人,另一個便會趁機進窩殺幼崽,可是他若一直不出兵,等著兩個獵人慢慢靠近,也是存活不得。
柳竟自然明白賽戩的意思,他皺著眉頭,也沉默下來。
旁邊的公乘大人許江,有些按捺不住,他道:「既然大姜的兵馬少且是北晏舊兵,不如我們夜襲江源關,先拔掉這根刺,再與西昭決一死戰!」
賽戩掃了許江一眼,明顯有不認同,但沒有說話。
柳竟搖了搖頭,否定了許江,「從陶陽城到江源關有一日的路程,我們就算夜襲,也得帶十萬兵馬,十萬兵馬出城怎麼可能逃得掉西昭的眼線,若西昭趁著我們出城,而攻打陶陽城,那陶陽城豈不是破了。更可況江源關地勢險峻,易守難攻。」
見一招不行,許江又立刻開口,「那我們攻打西昭,反正江源關到陶陽城還有一日的路程,我們速戰速決,說不定能拿下西昭。」
「一日拿下西昭五十萬大軍?」柳竟險些要被許江氣笑了,這也是他能說出來的話,且不說陶陽城全部兵馬三十萬能不能打贏西昭,就說普通作戰一日也決不能收戰場。柳竟看向許江,「公乘大人真是糊塗了。」
許江也覺出了此言的不對,當下有些惱又有些羞,臉紅著嘟囔一句,「那大庶長說如何是好?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柳竟沉默了下來,確實不能坐以待斃,他抬起頭看向賽戩,「王上,你可知道陶陽城中有一專供買賣消息的地方,名為青雀堂。」
不知柳竟為何突然提起這麼一樁事,跟如今緊張的氣氛明顯不大。賽戩有些煩躁顯然也不明白柳竟為何突然提起這莫名其妙的東西,他擺擺手,「本王不知道什麼青雀……」
「青雀堂!」
賽戩猛地抬起頭來,他怎麼覺得這個稱呼有些熟悉,好像……捻兒曾經提過,只是他當時沒有在意,現在突然想起來,覺得當時捻兒的表情有些奇怪。
賽戩看向柳竟,「什麼青雀堂?」
柳竟回答道:「羌晥未進陶陽城時,這裡就有這麼一個地方,專門買賣天下各國的消息秘事,只是這個青雀堂不附庸任何國家勢力,我們進陶陽城后,便沒有動它。」
賽戩也想了起來,當初進陶陽城,柳竟曾和他說過青雀堂,只是這青雀堂根基深且沒做什麼不利於羌晥之事,賽戩便允許其安定下來,之後也沒有再說過,只是現在怎麼又提起這個青雀堂。
「這青雀堂是有什麼問題嗎?」賽戩問柳竟。
柳竟答道:「回王上,王上前去江源關之時,青雀堂有一人來老臣府中報信,當時大姜的戰書還沒有傳過來,而此人卻告知老臣大姜會出兵羌晥,當時老臣也沒在意,事後確實如那人所言,老臣便把這人又尋了過來,這人又帶了消息前來。」
「哦?什麼消息?」賽戩倒是對著消息感興趣。
柳竟:「這人說……說陶陽城的防守圖泄露到了西昭。」
賽戩:「!」
「人呢?」賽戩追問。
「就在外面,老臣讓他在外候著呢。」柳竟說著往大殿門口看了一眼,有一個披著黑袍子的人踏進了大殿內。大殿內的人全都看向了那人,可那人的黑袍連著帽子,蓋在頭上,他又低著頭,面容一點兒也沒有漏出來。
人走到了柳竟旁,來到賽戩面前,他輕輕抬起頭,嘴角抿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羌晥王,我們又見面了。」
看到那人的臉,賽戩的眼眸驀地瞪了起來,這張本該很陌生的臉,竟然有一絲熟悉,賽戩突然想起,他見過這人!
「怎麼是你!你、你不是……死了么?」
那人抬著頭,對賽戩的反應很是滿意,輕笑道:「上天留命,我是來助羌晥王的。」
賽戩微皺起眉頭,眼神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