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風寒雪冷冬盡

第一百七十七章 風寒雪冷冬盡

假如萬貞已經回了後世,而太子也受她牽連身死運敗,守靜老道他們把手腳做好些,自然萬事無憂。但現在萬貞強行打斷了他們的法術,太子安然無恙,龍虎山也是慌了手腳。害怕萬貞因此身死,太子登基後下令滅道報復。

將代表傳承的法印交給萬貞,一來能幫助她溫養神魂,二來這代表願意臣服依附,只要尚有用處,便不怕太子斬草除根。太子仔細一想,反倒明白了龍虎山的用意,道:「他這是怕我秋後算賬,不得不把教派重寶交出來取信,這東西應該真的對你有用。」

就像絕大多數動物對於自己的死亡會有感應有一樣,她從時光長河裡逆流回溯,傷到了科學無法直觀量化研究的神魂。對於自己的生命歷程,也就有了另外一種感悟,低聲道:「對我有用,可它必定對你有害。」

少年握著她的手,溫聲說:「貞兒,你想多了。天下這麼大,除了正一派,還有全真、密宗、禪宗無數道佛兩教的高人異士,總有辦法能夠治好你的傷。假如你不信龍虎山,那我們且先用他家的東西穩一穩,把眼前的難關過了再說,好嗎?」

萬貞精神不濟,反應不夠靈敏,直到現在才醒悟過來:「你全都知道了?」

少年看著她,輕嘆:「是的,我都知道了。貞兒,你只想著有一日便陪我一日,可我想的,卻是每一日都有你陪著……否則,這漫長的人生,我獨自一人,不知道該怎麼渡過。」

萬貞心中酸澀,喑聲道:「傻瓜!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以後坐擁萬里江山,統御神州。有無數賢臣能將奉你為主,從你號令,讓你盡展胸懷所負,一生波瀾壯闊,精彩紛呈,又哪來的孤苦寂寥?」

少年搖頭:「可是再怎麼樣的精彩,若是沒有你陪著,又怎麼可能不心生寂寥呢?」

他湊過來細細密密的吻著她的鬢角眉眼,柔聲哄道:「就像你從來沒有遇到危險的時候就丟下我逃離一樣,我也不可能放棄你。我們兩個相依為命,沒有誰連累誰。以前我都聽你,現在你也聽我的,好不好?」

她向來無法招架少年的熱情,更何況這麼溫柔深情的勸說,手口並上的哄騙,當真是一敗塗地,潰退千里,只能隨他。

天順七年秋,太子在數次請回京師而未得傳召的情況下,滯留南京,廣開雅會文集,遍邀士林中人會文賞畫。他幼年曆經磨難,少年得諸學士細心教導,加冠后又隨著皇帝聽政理事,無論風儀、品性、胸襟、學識、眼光、才藝,無不堪稱當世頂尖。普通士子在他面前難以爭鋒,就是致仕閑居的老臣元老,能在某方面與他抗衡的都不多。

南京為國朝留都,雖然比不得京師權重,但一樣備置六部諸堂,匯聚了許多因為各方面的原因,而從京師朝堂退下來大臣。太子在南京賢名遠揚,不免有不知皇家父子內情的人上奏稱讚,以圖拍馬屁。

皇帝經過近五個月的籌謀,正準備向閣老諸臣正面提出易儲,突然收到這樣的奏摺,頓時大驚,急令門達入宮,問太子究竟在南京幹了什麼。

門達揣摩皇帝的心意,將太子在南京的作為誇大了十倍,就差沒有明說太子準備在南京建朝謀反了。皇帝大怒,召來李賢,道:「太子在南京近乎臨朝稱制,無君無父!」

李賢兩榜進士出身,既是閣老重臣,也是士林領袖,太子在南京的作為,他早有所聞。見皇帝說出這樣的話來,駭然道:「陛下,天子居北京,太子留南京,有仁、宣故例,縱有些許逾越,也是禮制所許,情理之中!如此惡評,百年之後,青史如何?」

皇帝本想以此為借口廢太子,但李賢最後這句提醒,卻又讓他冷靜了一些:他的前半生失國被俘,奪門冤殺于謙、王文;後半生里又發生他倚為臂膀的石亨叔侄把持朝政,曹吉祥父子發兵謀逆的事。

若說那些還能以國勢難當,朝臣乃是外人為他的品性開脫,則給自己選定的太子扣個謀逆的帽子,豈不是說他做人一無可取,乃至朝臣無論忠奸、兒女不分賢愚都只能反叛?

他是皇帝,也是父親,可以用禮法大義壓制太子,但卻獨獨不能因為太子在南京的試探,而指稱他謀逆。

次日皇帝還想在朝堂上提出易儲,東宮侍講學士劉珝卻搶先一步上奏,稱太子祭祖離宮日久,理應回京,以免冬深河凍,無法成行,誤了天家骨肉過年團圓以及祖宗社稷的大祭。

劉珝的話一出,諸臣紛紛附議。彭時更是索性直言:「陛下,太子聽政理事,乃是儲君本分。德王年幼,隨陛下侍奉筆墨還罷,議論朝堂大事,卻是尚需進學幾年再說。臣請陛下召太子回京,至於德王,陛下若是心實憐愛,不妨早擇膏腴之地,使王就藩,」

德王的資質雖然不差,但也沒有強到哪裡去。且由於自身的磨練和所受的教育遠不能和太子相較,眼光、胸襟都要輸太子一截。隨皇帝侍墨的時候,不是因為聽不懂而不敢多話,就是在聽懂後為了得到朝臣的認可,使力過猛。這半年來,群臣對他雖無惡感,但卻也不認為他就強於太子,值得大家冒著敗壞法統的風險,支持皇帝立儲。

彭時這話,幾乎是踩著皇帝的痛腳將他易儲的話堵了回去,擺明了絕不會支持德王的態度。皇帝見群臣眾意如此,心都涼的,回到坤寧宮鬱鬱不樂,怒道:「祁鈺欲以小宗並大宗,廢太子時群臣也沒說什麼,如今朕不過是……不過是在諸子中擇賢易儲,群臣卻嘵嘵不休!」

其實他也明白,群臣之所以對他想廢太子一事特別反感,不肯遵從,正是因為當年弟弟已經將太子廢過了一次。太子從復立之日起,群臣就隱約與太子有同難之心。且太子記情念恩,格局甚大,氣量不淺,做個守成之君,綽綽有餘。他那所謂的「擇賢易儲」,在以長以嫡這個宗法根基之前,立不住腳。

錢皇後知道丈夫一心易儲的根由,不禁垂淚,泣道:「皇爺,當年郕王在位,為了太子廢立,尚且物議洶洶。何況如今天下安定,群臣豈能坐視您廢長立幼?天命若此,何必強求?」

連皇后都認為這是天命,皇帝也知太子羽翼已成,無法以自己的喜厭見廢,若是強行廢位,只怕天下不服。他這幾年殫精竭慮,好不容易才將此起彼伏的大患解除,又怎麼願意因為易儲而動蕩朝綱?

何況這幾個月他帶著德王,也發現了次子雖然比長子聰明,但胸懷格局平平,性情帶著少年人慣有的急切燥動,養氣功夫比太子差得遠,沒有十幾年功夫只怕帶不出來。而他自己當年在蒙古飲雪卧冰,禁於南宮期間又氣鬱難解,身體有虧,對比一下祖、父、弟三人的壽數,恐怕未必還能再有十幾年時間。

若是他強行廢了太子,壽數卻又不足以扶持次子成才,丟下一個憂患內生,動蕩不安的國家,德王繼位后真有能力穩定朝局,壓制兄長嗎?

不管皇帝願不願意,隨著天氣轉冷,催促皇帝召太子回京的以備年節前後大祭的奏摺也越來越多。皇帝翻看著通政司遞上來的奏摺,終於無奈應允,令懷恩親自前往南京傳詔,接太子回京。

太子雖然得了叔父暗中支持,但卻真沒有想過與皇帝父子反目,只不過是虛張聲勢,以求和解而已。皇帝沒有下詔斥責他行為不軌,卻派懷恩來傳他回宮,他心裡也鬆了口氣,急忙回住處去告訴萬貞喜訊。

萬貞這段時間越發睏倦,一天到晚除了被小秋強行推醒活動、吃飯的空當,也就是太子特意找她說話、嬉鬧的時候能強打精神,其餘時間都是卧床沉睡。

少年心中憂慮,在她面前卻是絲毫不顯,只報喜不報憂:「貞兒,父皇派懷恩來接我回宮了!」

萬貞聽到來的是懷恩也是一喜,道:「派懷恩來接,莫不是皇爺真熄了易儲之心了?」

少年笑道:「懷恩是內宮的賢宦,父皇派出他來,便證明詔令無詐。即使父皇……還未熄心,至少暫時東宮無憂。」

父子之間走到這一步,由不得人惆悵萬分。萬貞心中憐惜,吻了吻少年的眉心,道:「回了京師,咱們好好經營,與皇爺和緩關係。你這麼好,皇爺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少年已經對皇帝失望至極,只是不忍她憂勞,滿口答應:「嗯,貞兒到時看著辦,我聽你的。」

太子啟駕乘船,沿大運河北歸。此時已是冬寒水枯,運河裡大船通行艱難,幾乎行不了幾里地便要靠遷夫拉運,走走停停地。從南京至北京,竟然走了差不多一個月。太子回到東宮,才令王綸率人把昏睡的萬貞安排回原來的住處,連梳洗都來不及,牛玉便來催促他入宮:皇帝有恙,宣太子見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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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奸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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