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驚馬
晉京,戌朝帝都。
時值四月初,春意盎然,草木繁盛。
天子腳下,皆是一片繁華的景象,通往城門的青磚石板路,兩旁擺滿了各式攤兒,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處處洋益著生機和熱鬧。
川流不息入城的人流中,一輛低調華麗的雙轅馬車夾在人群,徐徐行駛,距離城門數丈之地頓停下來。
路旁一賣炒板栗攤兒的老闆在招攬著過往的客人,一身軀魁偉的大漢站在攤兒前,見老闆兩眼直瞪前方,似看什麼呆住了。
他皺眉不耐地喝斥道:「看啥呢?還做生意不?」
「抱歉抱歉!」老闆回過神來,黝黑的臉蛋赫然一紅,趕緊低頭道歉,一邊俐落地給大漢裝板栗。
剛才他不經意抬頭,看到停在前面的馬車,裡面有位女子掀開窗帘,那張臉蛋是他所見過最漂亮的,讓他幾乎看痴了。
長那麼大都沒見過長得這麼漂亮的女子,仙女下凡似的,不知哪是誰家的小娘子?看馬車應該是某世家或金門繡戶的千金。
當他再次抬頭,馬車跳下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年,一身中性打扮,頭髮束起,齊眉勒著條紫色抹額,五官清秀,神情高冷,若不留意胸前微隆起,定然以為是一位俏郎兒。
「老闆,給我兩斤板栗。」藍依走過來,沖著老闆道。
「好嘞。」老闆咧著大大的嘴巴,拿起鍋鏟炒了炒鍋里的板栗,再裝滿一袋交給藍依,「公子,拿好了,很燙的。」
「叫誰公子呢?」藍依怒橫了老闆一眼,「銀子。」
說著,她把銀兩一拋,老闆懵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趕忙伸手接住銀子。
再抬頭時,卻見少年已走到馬車,掀起車簾,老闆想再看看馬車裡面那位小娘子,可惜窗帘擋住了視線,直到馬車離去,他再沒看到馬車裡面的小娘子。
「姑娘,板栗給你買回來了。」藍依上了馬車,順手把車簾放下,抬頭,看到自家姑娘靠著窗口,撩起半開的窗帘,定定地凝望著城門上方的「晉京」二字。
楚歆羽沒有回應,依然保持原來的姿勢,表情凝然不動。
「姑娘怎麼了?」藍依用眼神問竹帛。
竹帛搖搖頭,馬車停下后,姑娘就一直這樣凝望,不知想什麼,日夜趕路,許是累了吧。想著,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板栗,感覺紙袋有點燙,忙將其放下。
「姑娘,要吃板栗嗎?」竹帛問。
「你們吃吧。」楚歆羽回過神來,粉色的唇邊掠過一抹淺淡的笑,以前的身體對板栗過敏,到現在她都不敢吃。
遂吩咐道:「咱們進城吧。」再停不前,後面的馬車就會有意見了。
「好,咱們終於回來了。」竹帛心情有些小激動,盼了兩年多,終於回到生長十幾年的晉京城。
時近正午,城內比在城外更熱鬧,街道寬敞平坦,林林總總的商鋪,鱗次櫛比,一路上,見到不少賣古玩、字畫、書籍和文房四寶的鋪子,還有酒水鋪子,生意興隆,客人絡繹不絕。
馬車不緊不慢地往前行駛,坐在馬車內的楚歆羽掀開窗帘,目光在街道旁的商店客棧茶樓和貨攤留連,似乎在尋找什麼。
直到馬車拐了一個彎,駛進銅雀街,經過一間叫「珍寶」糕點店時,楚歆羽突然叫車夫將馬車停在一邊,然後吩咐藍依去店裡買兩盒榴槤酥。
藍依應聲就跳下車,往店鋪走去。
坐在車廂前的竹帛扭了扭有點僵硬的腰,回首掀開簾幕,朝裡面說:「姑娘,你以前不是最討厭吃榴槤嗎?」
她記得姑娘以前最討厭榴槤的味道,每次看見有人吃榴槤時,不是遠遠避開就是要人家將榴槤扔得遠遠的,連一點氣味都不能留下來。
楚歆羽淡淡瞥了她一眼,放下窗帘,儀姿嫻雅地靠著引枕上,「人長大了,喜歡的事物自然跟以前有所異同。」
其實不是她想吃,只是曾有位思念故鄉的女子,在她面前多次提及這家店裡的榴槤酥點心,說是她最愛之一,若有機會回到故鄉,定會買給她嘗嘗。
只是命運弄人,雖然遲了四年,但她還是來了晉京,而那女子已不在了。
竹帛覺得姑娘此話有些道理,比如她小時候不喜歡吃茼蒿,長大了卻奇迹般的能接受了。又比如自家姑娘以前衣著品味極奇葩,又濃妝艷抺,可近兩年來卻沒見她施過半點妝粉,那些奇裝更是連碰都沒碰過。
如今的姑娘雖簡衣素顏,卻依然美得像墜落凡間的仙子一樣,有時她盯著姑娘的容顏都捨不得移開眼睛。
就像此刻,趕了幾天幾夜的路程,舟車勞頓,路上又遭遇不明人士追殺,可姑娘看上去雖疲憊卻沒有一點狼狽的樣子,疲憊反而給她添了幾分柔弱的嬌美,惹人憐惜!
也許這叫女大十八變吧。
不過,長大后的姑娘她喜歡的很!
竹帛見姑娘臉容有幾分倦意,身上的衣服也過於簡素,便提議道:「姑娘,再兩盞茶時間就到侯府了,要不讓奴婢替你梳妝打扮一下。」雖然姑娘不梳扮也很漂亮,不過她想姑娘更漂亮一點,好讓那些曾經嘲笑過姑娘的人把話收回去。
「不必了。」楚歆羽搖搖頭,道:「你去店裡吩咐藍依多買些其他糕點,侯府可能沒準備我們的午飯。」
竹帛應該了聲跳下車,誰知她剛走了兩步,不知怎麼的,小腿突然一麻,冷不防摔在地上。
馬夫見此,跳下駕座,欲扶竹帛起來,卻就在這一刻,身後的馬匹不知受到了什麼刺激,突然一聲慘厲嘶叫,前蹄躍起,猛地發了瘋一般往前方狂奔亂撞。
車廂與兩人擦身而過,竹帛大驚失色,「姑娘……」
竹帛的嚇得魂還沒歸位,本能地邁開雙腿往前追去。
兩旁的百姓完全沒料到災難會突發而生,馬匹撒開蹄子胡亂狂奔,接連幾個攤檔被急速亂竄的馬車撞翻,商品貨物隨著被弄翻的攤檔撒滿一地。
街上的秩序瞬間被打亂,道上的行人驚叫著四處逃竄躲避。
馬夫在竹帛追趕時也拔腿追去,可惜他們雙腿跑不過馬兒四蹄,而沒有人駕駛的馬車完全失了控,像無頭蒼蠅般肆無忌憚地四處衝撞搗亂。
有好幾名躲避不及的百姓被殃及池魚,馬匹賓士而過的疾風將他們掀翻在地,同時有好幾名粗壯的漢子想呈英勇上前阻止,但都被勁風掃了回去。
而車內的楚歆羽在馬匹奔撞的瞬間,因慣性的使然,身子往後一倒,腦袋磕在馬車壁上,頓時撞得眼冒金星。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剛站起來,又因沒有站穩,往後跌去,再次撞到后顱。
車廂東搖西擺,大街上尖叫連連,疾風不斷將馬車小窗口的布簾吹起,楚歆羽看著街道兩旁林立的店鋪飛快後退,人群紛紛往兩旁躲避,若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白活了這麼多年。
買好榴槤酥的藍依走出店,發現前方卻一片混亂,待看清楚發瘋亂奔撞的馬車正是自家的馬車時,臉色陡然一變。
藍依扔下手下的東西,就要往前奔去,身後一道藍色身影比她更快,對方掠過了她,幾個跳躍奔跑,迅速趕上馬車,坐在車夫的位置上,抓起韁繩,用力猛勒扯,試圖制止癲狂亂奔的馬車,然而,馬匹已瘋了,根本不受控制。
就在此時,一名背著籮筐的婦人突然橫穿過馬路,她似乎沒有聽到也沒看到街道的狀況,不管不顧地低頭走路。
閃開的人群發現這一幕,都被驚住了。有反應快的人則大喊她快避開,就連馬背上的藍衣少年大喊婦人閃開。
然而,就在馬兒將要撞上婦人的瞬間,不知哪裡飛來一柄長劍精準地從車軲轆的空隙間穿梭過,卡在兩塊青石板道路的縫隙之間,緊緊將車軲轆定住。
楚歆羽努力穩住身體,欲想爬出車廂跳車時,馬車不知道受到什麼阻礙,在長嘶聲中戛然而止。她卻因馬車突然而止,慣性使然,又摔回到軟座上。
好險!
楚歆羽驚出一身冷汗,雖然摔得很痛,但危險總算過去了。
藍依和竹帛幾乎同時奔到馬車前,心急如焚地撩起簾幕。
竹帛爬上車廂,看見楚歆羽髮髻凌亂,她眼眶紅腫,說話聲都顫抖了,「姑娘,你沒事吧?」說著,抓住她兩肩上下打量,發現她手背上有擦傷,隨即緊張道:「你受傷了?」
楚歆羽抬手看了一下手背,傷口不大,擦破了一點皮,滲出了一條血痕,她搖首道:「別擔心,一點小傷,過兩天沒事。」
聽聞楚歆羽沒事,藍依鬆了一口氣,瞧見橫過街道的婦人跌倒在地上,一副被嚇傻了的模樣,她忙上前扶起並陪禮道歉。
那知婦人擺頭又擺手,看到籮筐里的草藥掉到地,她急忙彎身去撿,然後什麼也不說,急腳離去,而兩旁百姓們見到險情得到控制,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有人慶幸自己躲開這一劫,有人誇讚藍衣少年,也有好奇馬車是誰家的,為何馬會突然發瘋?
在眾人指指點點時,楚歆羽已整理好自己,由竹帛扶著下車,想當面向藍衣少年道謝,卻見他摟著馬兒脖頸不知做什麼。
「謝謝公子出手相救,歆羽在此感激不盡。」
藍衣少年聞聲轉身,見楚歆羽穿著一身素白織綿長裙,裙擺上綉著粉色的點點梅花,腰際系著一條橘色寬腰帶,顯出窈窕的身段。
三千烏絲用一支雕工細緻的梅簪綰起,髮髻雖有些凌亂,有些許髮絲垂落,但沒有一絲違和感,而她臉上蒙著素色面紗,看不清其容顏,可未被面紗遮掩的部分,卻眉如翠羽,眸若秋水,想必絕非凡俗女子。
於是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牙齒,拱手道:「姑娘你不必客氣,不過舉手之勞,不足言謝。再說,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說著,他退後一步,瞄了一眼車軲轆,又抬眸向斜對面的福滿樓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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