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謝琦聽著這話一怔,遲疑了一下才抬起頭來,小聲道:「母親是為了沅表姊的事情生氣嗎?女兒聽說祖母有意將沅表姊嫁給大哥,母親卻是中意鄭國公府的崔姊姊。」
寇氏聽著,皺了皺眉,她就知道這事情瞞不住,拖得越久越是麻煩。
老太太心裡既有了這個意思,這話自然會在府里傳開。
「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你大哥的事情,別瞎摻和。」
謝琦點了點頭,之後帶著幾分不解道:「沅表姊出自宣寧侯府,又是皇上親封的儀安縣主,詢表哥前年又中了進士,入了翰林院,母親為何偏偏不喜歡她?」她眼中滿滿都是困惑。
在她看來,傅沅這個表姊出身侯門,又是皇上親封的儀安縣主,身分尊貴,相貌又極好,哪裡就配不上自家哥哥了。
寇氏聽了,視線落在她的身上,重重嘆了口氣,「你呀,看到的不過是面上的風光,她那縣主不過是太后給黎氏做名聲罷了。黎氏親生的女兒也十歲了,這親疏有別,太后自然是站在黎氏那邊。
「雖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可咱們這樣的人家,娶進來的媳婦自然是門第越高越好,外人瞧著體面,於你哥哥也有幫助。再說,那崔家大姑娘打小就跟著母親管家,行事穩重,不像沅丫頭,被你祖母疼愛太過,哪裡比得上崔家大姑娘。」
還有個原因,寇氏從沒對人說過,甚至連平嬤嬤也不知道。
傅沅若是嫁過來,遷哥兒有那樣一個大舅子,免不了被人拿來比較。遷哥兒再怎麽努力,也不可能十八歲就中進士,還是一甲第二名,被皇上看重進入翰林院。
世人的嘴最是不饒人,到時候倘若遷哥兒失意沮喪,可不就毀了他一輩子的前程。
在她這個當娘的看來,什麽事情都比不過兒子的前程,所以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傅沅進這個門的。
謝琦聽了,若有所思,心裡卻依舊覺得比起崔貞來,她更願意讓傅沅當她的嫂嫂。
她雖然平日里表現得心思單純,實際上卻很有想法。這些年看著祖母那樣疼愛傅沅,卻一點嫉妒都沒有,還和傅沅玩得好,不過是想叫祖母心存愧疚,母親也因這事更疼她一些。
她知道,崔貞若真像母親說的那樣,往後她這小姑子怕是免不得還要討好崔貞。倒不如讓傅沅嫁過來,兩人打小一塊長大,傅沅自然不會端著嫂嫂的架子,甚至為了討母親喜歡,還要越發對她這個小姑子好。
青芷院發生的這一切傅沅並不知道,謝遷離開後,她看了會兒書,許是喝了葯的緣故,沒一會兒就覺得有些犯困。
懷青見著她臉上疲憊的神色,忙上前道:「姑娘若是困了,就躺下來歇上一會兒。」
傅沅點點頭,將手中的書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正要躺下,就見到外頭服侍的小丫鬟緋兒躡手躡腳地從外頭走進來。
懷青順著傅沅的視線看過去,有些詫異,「你怎麽進來了?可是有什麽事情?」
緋兒只是三等丫鬟,依著規矩是不能隨意進傅沅屋裡的。
她看著懷青,遲疑了一下,才上前一步跪下來,「奴婢有話要回稟姑娘,若是不說,怕往後書蝶姊姊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傅沅聽了,面色微微變了變,心裡隱隱有些計較,看了緋兒一眼,示意她說下去。
「說吧,到底怎麽回事?」懷青也在一旁道。
緋兒咽了咽口水,有些緊張地道:「方才大少爺過來和姑娘說話,奴婢正巧從小廚房裡出來,見到書蝶姊姊趴在門縫上偷聽。奴婢不敢吱聲,就回了小廚房,心裡卻一直不安,才想著將此事回稟給姑娘。」
她的話音剛落,懷青和碧竹俱是露出了詫異的神色,目光不自覺朝傅沅看去,卻見自家姑娘臉色平靜,竟一點也不吃驚。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只當什麽都沒看到。」傅沅吩咐道。
「是。」緋兒小聲應了聲,站起身轉身朝門外走去,心裡卻有些奇怪,姑娘看起來並不怎麽生氣,難道真是因為書蝶伺候了姑娘多年的原因?
可偷聽主子說話這樣的事情,哪個府里能容得下。
待緋兒退下去,懷青上前道:「姑娘,這事可要問一問?」
她說著,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小丫鬟打起帘子,書蝶端著茶水和點心從外頭走了進來。
懷青將嘴邊的話全都咽了下去,若有所思地看了書蝶一眼,出聲道:「你做什麽去了?怎麽一上午都沒見著你?姑娘問了你幾次了。」
書蝶有些吃驚,解釋道:「是繡房的佟嬤嬤過來找我,說是要我替她畫幾張花樣子,我陪著佟嬤嬤說了會兒話。」她說完,緩步上前,將手中的茶水和點心放在桌上,「姑娘看了一上午的書,定是有些餓了,奴婢做了姑娘愛吃的牛乳菱粉香糕,姑娘嘗嘗,看看味道可好。」
她一進來就察覺到屋子裡的氣氛有些不對,還以為是因著謝遷的關係,並沒有多想,繼續自顧自地道:「奴婢聽說姑娘今兒個和謝老太太說了要回去,可是老爺、老太太寫了信給姑娘,定了日子接姑娘……」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見傅沅坐在軟榻上,滿是審視的看著自己,當即緊張起來,「姑、姑娘。」她心裡做了虧心事,自然是最怕自家姑娘知道。
傅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輕聲道:「你自小跟在我跟前,知道我待人最是寬和,你說說,今天你去了哪裡、做了什麽?」
傅沅話音剛落,書蝶的心裡咯噔一下,卻強自鎮定,小聲回稟道:「奴婢畫了花樣子後,陪佟嬤嬤說了會兒話。」說完這話,怕傅沅不信,又著急道:「姑娘若是不信,可派人叫佟嬤嬤過來問。」
「哦,那佟嬤嬤離開後,你怎麽不過來伺候?」傅沅挑了挑眉,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又問道。
書蝶微愣,她方才送佟嬤嬤出了院子,就偷偷去打聽,看看大少爺去了哪裡。一打聽才知道,大少爺從姑娘這裡離開後,便去了大太太的青芷院,聽說好似還頂撞了大太太。
她怕人起疑心不敢多問,又怕回來晚了姑娘生氣,才急急忙忙趕過來,去小廚房做了姑娘愛吃的點心,哪裡知道,姑娘會這樣追問她。
書蝶越發不安,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道:「奴婢、奴婢聽說園子里的花開得極好,便去了園子里。」
傅沅聽著這話,突然笑了,「你跟了我這麽多年,什麽時候起竟連最起碼的規矩都忘了?還是說,有什麽別的原因,叫你連規矩都顧不得?」
「姑娘,奴婢不敢。」書蝶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震驚,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她不知道姑娘為何會說出這種話來,不由得揣測起姑娘是隨便說說,還是話裡有話,存了別的意思?
傅沅看了她半晌,嘆了口氣,「罷了,你起來吧,往後沒事別隨便走動,叫人找不著。你是我跟前的人,若是沒了規矩,旁人只會說我這當主子的治下不嚴。」
方才那句意有所指的話叫書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會兒聽到這句話,她的心落了下來,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想來姑娘方才的話並不是試探她,是她自己心虛想多了。
「是,奴婢記著了。」書蝶應了一聲,站起身退到一邊。
懷青不著痕迹地看了書蝶一眼,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她伺候姑娘這麽多年,最是知道姑娘的性子。姑娘若是肯責罰書蝶,證明姑娘還未打算疏遠她,可如今姑娘幾句話就叫她起來,從頭到尾也沒提起她偷聽表少爺和姑娘說話的事情,便表明姑娘是再也不肯信她了。
懷青看著書蝶身著一身藕綠色繡花褙子,腕上戴著一隻翠玉手鐲,肌膚白皙,髮髻上簪了一支碧玉棱花雙合簪,是往日她生辰時姑娘賞她的。
當下,懷青腦子裡突然閃過些什麽,越想越是心驚。
府里人人都知道表少爺最喜竹子,泊墨院外頭種了一片小竹林,就連平日里表少爺作畫,也最愛畫竹子。
她不由得聯想到這些日子書蝶時常和姑娘提起表少爺,又說表少爺待姑娘好,勸姑娘留在府里的行為。
她還以為書蝶是替姑娘著想,想著有謝老太太這個外祖母護著,好過回宣寧侯府對著黎氏這個繼母,處處都要小心謹慎。
如今看來是她想岔了,書蝶竟是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來,想攀高枝。
書蝶是姑娘跟前的人,這樣的心思若是被人察覺出來,姑娘的臉面豈不是都丟光了。
懷青想著,一顆心揪起來,尋了個由頭叫書蝶下去,自己這才走到傅沅跟前,開口道:「姑娘打算怎麽辦?若是處置了,難免叫人疑心。」
書蝶自小就在姑娘身邊伺候,府里人人都知道,姑娘若是趕她出去,或是不叫她在跟前伺候,定會引出好些猜測來,老太太知道了怕也會過問。再者,不知道的人會覺得姑娘苛刻,連伺候了自己多年的貼身丫鬟都容不下。
想來姑娘方才沒急著處置,也是因著這個的緣故。
傅沅拿起手中的茶盞又喝了一口,心裡一時也想不出法子來,只說道:「不著急,她若是個聰明的,會安分一些日子的。」
她沉吟著,一會兒後道:「下個月就是祖母的壽辰了。」
懷青不解地看著她,想了想才道:「姑娘覺得老爺和老太太會在這個時候接姑娘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