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懷青陪著傅沅出來,忍不住道:「奴婢瞧著,如今的何姨娘倒像是換了個人一樣,變得奴婢都認不大出來了。」
聽了懷青的話,傅沅莞爾一笑,「都是一個人,不過是處境變了,叫人看著也不一樣了。」頓了頓,她又說:「不過她也是個聰明的,聽說天天早晚都要來給祖母請安。」
「可不是,說起奉承老太太來,如今何姨娘可是府裡頭一個。」懷青忍不住抿嘴一笑,心裡倒真有幾分佩服何氏。
兩人一路說著回了蕙蘭院,用了早膳便去了沉香院給黎氏請安。
傅沅進去的時候,沉香院一如往日的安靜,廊下的丫鬟、婆子都規規矩矩地立在那裡,並不敢隨意說笑。
見傅沅進來,一個身著桃紅色衣裳的小丫頭便迎上來,福了福身子,「給姑娘請安。」
「太太可起來了?」
聽傅沅這麽問,那丫鬟點了點頭,道:「三姑娘、五姑娘和蓉姨娘在屋裡陪著太太說話,姑娘容奴婢進去通傳一聲。」
傅沅點頭,那丫鬟便挑起帘子走了進去,很快地就從屋裡出來。
「姑娘請。」
傅沅進去後,就見黎氏坐在梳妝台前,蓉姨娘站在她身後,手裡拿著一把桃木梳子,替黎氏梳著頭。
傅珍則是站在一旁,不知和黎氏說著什麽,眉眼間都是笑意。
而傅珺則是靜靜坐在一旁,也插不上話去。
傅沅緩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給母親請安。」
黎氏聽見請安聲,從鏡子里看了傅沅一眼,開口道:「起來吧。」
「是。」傅沅直起身來,等蓉姨娘給黎氏梳好頭,這才移步到軟榻前,在綉墩上坐下來。她心中很是疑惑,黎氏向來不待見她,平日更不愛留她在屋裡,今兒個是怎麽了?
才剛坐下,翠夏便端了茶水和點心上來,茶是上好的明前龍井,茶香四溢。
黎氏喝了幾口茶,才看了坐在那裡的傅沅和傅珺一眼,開口道:「如今你大姊姊嫁進東宮了,你二姊姊的親事去年也定下了,只礙著曹家老夫人病逝,要守一年的孝才能嫁過去。府里幾個姑娘該議親的就剩下你們兩個了。」
黎氏的話音剛落,傅珺頓時變了臉色。
傅沅眸子里也是閃過一抹詫異來,只是不怎麽擔心。
有外祖母、父親和祖母在,黎氏便是想算計她的親事,也是不大可能如願的。
黎氏看了兩人一眼,輕笑一聲,對傅珺道:「前年我給你相看的李二公子,你覺得不好,我便沒叫你嫁過去,省得你心裡不痛快,嫁過去也受了委屈。這回卻是永嘉伯夫人相中了你,想將你許配給二公子。說起來,你也要叫他一聲表哥。」
黎氏一番話立時就叫傅珺愣住了,就連蓉姨娘也愣在那裡。
那永嘉伯府的當家夫人可是大太太張氏的庶妹,張氏和這庶妹關係不好,所以兩家也不大往來。怎麽好端端的,那永嘉伯夫人就相中了珺兒?
蓉姨娘心中一急,便道:「妾身倒不知那永嘉伯府還有個二公子,不知今年多大了,可考中了秀才?」
傅珺是蓉姨娘親生的女兒,她的親事蓉姨娘自然最是上心,以蓉姨娘對黎氏的了解,黎氏對傅珺是安不了好心的。
黎氏聽了這話卻是一點都不動怒,反而笑了一聲,「你放心,那位公子比珺丫頭小一歲,人也是一表人才,前年就考中了秀才。他是永嘉伯夫人的親子,若真論起來是珺丫頭高攀了。」黎氏意味深長地道,全然沒見著她說出這話後傅珺略顯蒼白的臉色。
不等蓉姨娘再開口,她又道:「好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說永嘉伯府二公子是個好的,珺丫頭若再不點頭,我這當嫡母的也拉不下臉來給她找別的人家了。」
蓉姨娘張了張嘴,看著黎氏的臉色,到底是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只是坐了一會兒就藉口要照顧澄哥兒,起身告退。
黎氏心中瞭然,看了一眼坐在那裡的傅珺,吩咐道:「這裡沒別的事了,你也陪著你姨娘一起回去吧。」
傅珺站起身來,應了聲是,福了福身子就跟著蓉姨娘走出去。
傅珍瞧著三姊姊那強自鎮定的樣子,心裡只覺得解氣。
這些年她裝出一副嫡女的樣子,就連老太太都喜歡她,可親事還不是要母親來左右。
難不成她一個庶出的姑娘,還能嫁到公門侯府去?那永嘉伯府已經是很好的去處了。
等到傅珺離開,屋裡只剩下傅沅、傅珍、黎氏,還有伺候在跟前的陶嬤嬤。
傅沅喝了幾口茶,就聽黎氏道——
「怎麽不替你三姊姊問問?」
傅沅才抬起頭來,不解地看過去,嘴裡道:「婚姻大事,自然是母親做主,哪裡有小輩們說嘴的理。」
聽著她的話,黎氏笑了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祖母說的對,你是個懂事的。」說著,又道:「你也回去吧,我瞧著你三姊姊臉色不怎麽好,你也過去勸勸。」
傅沅站起身來,應了一聲,福了福身子便退出去。
見傅沅離開,傅珍才忍不住問道:「母親,那永嘉伯府的二公子可有哪裡不好?」
傅珍問得直白,倒叫黎氏愣了愣,臉上露出惱怒來。
傅珍也察覺到自己說錯話,忙上前認錯道:「女兒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永嘉伯府二公子既是嫡出,如何會娶三姊姊?」
自古以來,親事上是最講究「嫡庶」的。
聽了傅珍的話,黎氏臉色緩和幾分,卻是搖搖頭道:「那永嘉伯二公子沒有什麽不妥,不過是他們家想和咱們侯府結親,便選了你三姊姊。」
傅珍聽完想了片刻,才明白過來黎氏話中的意思,如今大姊姊嫁進東宮,二姊姊又早就訂親,家裡剩下能結親的就只有四個女兒了。她今年才十歲,六妹和她一般大,身分上又上不得檯面,所以就只剩下了三姊姊和四姊姊。
而四姊姊是嫡女,又是皇上親封的儀安縣主,有祖母和父親疼愛,他們自然不會同意讓她去結這門親事。
這麽一來,最好的選擇就是三姊姊了,永嘉伯夫人真真是算準了府里會結這門親事。
雖想清楚了這些,傅珍還是忍不住問道:「蓉姨娘和三姊姊平日里對母親頗有不敬,您怎麽替她選了這麽一門好親事?」
在傅珍看來,母親是不會這般便宜三姊姊的。
這時,陶嬤嬤笑道:「一個庶女嫁到哪裡和太太有什麽相干,這一切不過是為了日後叫老太太答應四姑娘的親事罷了。太太寬和,這些年老太太和老爺都誤會太太了。」
傅珍一聽,當即回味過來,「哦,母親有意將四姊姊嫁到哪家去?」
黎氏看了她一眼,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瞧你急的。」
黎氏拿起手中的茶盞喝了一口,才意味深長道:「你四姊姊是皇上親封的儀安縣主,自然要嫁到高門侯府去。」
傅珍還要細問,黎氏卻是不肯多說一句了。
「你這小姑娘家打聽這些做什麽,等事情定了你就知道了。」
傅沅回了蕙蘭院,心裡一直琢磨著方才在沉香院發生的事情,直覺告訴她,黎氏多半要有什麽動作,只是不知是在她的親事上,還是在別的地方。想著這些,她不禁皺了皺眉,在軟榻上坐了下來。
「姑娘,可是出什麽事了?」一旁的萬嬤嬤見她臉上神色不好,有些擔心。
姑娘平日里從沉香院回來也不是這樣的臉色,今兒個是怎麽了,難不成是黎氏訓斥了姑娘,給姑娘氣受了?
聽萬嬤嬤的話,傅沅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才將事情說給了萬嬤嬤聽。
「太太說永嘉伯夫人中意三姊姊,要給三姊姊定下這門親事。」
萬嬤嬤聽了,臉色不由得變了變,「永嘉伯府?」她思忖了一下,皺著眉頭,不解地開口,「永嘉伯夫人是大太太的庶妹,大太太平日里和她生疏得很,怎麽反倒要和咱們二房結親?」
傅沅喝了一口茶,想了想才問道:「永嘉伯府可算得上是京中權貴?」
萬嬤嬤搖了搖頭,回道:「哪裡能算,雖得了個伯爵,可永嘉伯這些年不得皇上看重,只在戶部當了個閑職。」說到此處,萬嬤嬤又抬起眼來,「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家祖上基業大,留下來的錢莊鋪子京城裡就有好多,聽說如今都是永嘉伯夫人管著。若論起這個來,倒是咱們三姑娘高攀了,三姑娘乃是庶出,便是嫁到有底蘊的人家,也只能是嫁給庶子。與其落到那樣的處境,不如結了這門親事。」
傅沅點了點頭,明白萬嬤嬤話中的意思,可正因為這樣,她才琢磨不透。
自打她回了府中,她看得出來黎氏忌憚蓉姨娘,更不喜歡蓉姨娘所出的三姊姊,依著黎氏平日里的性子,又怎麽會給三姊姊結這門親事?難不成,是那永嘉伯府二公子有什麽……
傅沅搖了搖頭,沒再繼續想下去,對萬嬤嬤說了黎氏最後說的那些話。
萬嬤嬤一聽,當即就變了臉色,「難不成,她也想算計姑娘的親事?」
自家姑娘今年十四歲,明年就要及笄,是到了該訂親的時候。
不等傅沅開口,萬嬤嬤就鎮定下來,對傅沅道:「姑娘別擔心,有老太太和老爺在,她便是心裡有什麽想法,也算計不了姑娘的。」萬嬤嬤安慰了一句,到底是不放心,又開口道:「這些日子姑娘行事要越發小心,便是在府里逛園子,也叫懷青和碧竹一塊陪著姑娘去。」
傅沅嗯了一聲,對萬嬤嬤笑了笑,「嬤嬤放心,我會小心謹慎的。」
她也明白,黎氏要想在親事上算計她,只能算計她的名聲,所以的確要小心謹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