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尤其意識到「她」是十四皇子,不需要學習這些浪費時間的無聊才藝,甚至那些曾讓她廢寢忘食愛好的歌舞,就連多看一眼都讓她覺得羞愧。

愈懷念重華宮,記憶里濃郁甜膩的重重花香便處處壓迫著她,幾乎令她窒息;就像現在,那香味老是竄進鼻間,揮都揮不開,她忍不住嗆,猛咳了幾聲。

「沒事的,只是喝點葯粥,別這麼抗拒。再不喝,你身子撐不住的。明明笑起來是美若夭仙的玉人兒,怎麼總愛皺眉頭?就連睡著時,也要逞強使性子?」似乎有人小心翼翼地侍候她坐起,輕撫她背脊。她無力睜眼瞧清楚,只是那力道令她想起十一哥的溫柔指掌。每回她病了,十一哥總會偕同御醫來探望她。

「十一哥,我只是風寒,沒啥大礙。只要十一哥肯來看我,我就會好的。」她向來膩著幾名要好的王兄喚哥哥,像尋常百姓一樣,因為她從來相信他們是至親兄弟。只有那時,寡言冷漠的十一皇子伏向陽才會無奈地任她予取予求。

「不管,唱嘛唱嘛,我最喜歡聽哥哥唱曲子,假若哥哥肯為我唱首〈豐穗謠〉,我就乖乖喝葯。」十一哥相貌極美,歌聲清柔,天下優伶沒一個比得上他。

「……我不熟大齊的曲風,但若只是祈求豐收的歌,我倒是知道一些。」

珠圓玉潤的清亮嗓音在她耳邊回蕩著,與十一哥一樣出色,又略略不同。

「好聽!這是什麼曲子?我沒聽過,是哪個地方的歌謠?還是先生譜的新曲?」一提到新的曲譜,她便喜不自勝地露出笑臉。

「你喜歡嗎?這是東丘的樂音。瞧,你總算肯笑了呢,這才不枉費生了這張絕艷美貌。美得教人都要嫉妒起那位能令你為他展顏的十一哥了……來,喝粥,乖乖的,等你身子好些,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誰。」

她恍若未聞身邊那些意義不明的奇怪雜音,自顧自地回頭對遠方笑得如朝陽燦爛的七哥招手。「七哥、七哥快來!十一哥藏了新曲,咱們把它搶過來練,別讓他藏私!曲譜我全都記下了呢。對了,我的琴呢?」

她伸手要找,右手指頭不經意地扯動,卻激疼得讓她頓時睜眼清醒。

沒有重華宮,沒有她殷切思念的王兄們;有的,只剩一個她眼熟的內室建築。

這兒是——安陽城內!伏雲卿突地瞪大美眸,察覺自己正偎在陌生人懷中,她連忙直往床榻內側蜷縮,逃開身後那個讓她錯認的舒服懷抱。

她想起來了!她沒能逃離那可恨的東丘將軍手中,還可恥地昏了過去。

「你總算醒了。」青年皺眉,兀自盯著空蕩手臂上殘留的依順柔軟觸感。他收回手,抬眼凝看她像刺螞般豎起防備,原先唇邊滿溢的和煦笑意轉瞬黯淡。

「還是不搭理人嗎……也罷,若想歇息的話,你把這半碗百花藥粥喝完,今兒個我不會再來,有話改日再說便是。」東丘青年語帶惆悵,站起身把粥遞給她。

她撇過頭,寧可瞪牆也不看他。意識到自己還蓋著溫暖絲被,她火大地將它扯下扔開,寧可瑟縮在角落抱膝發抖。那抹身形,看來更為虛弱嬌小。

他猛地摔碎了碗,一把扯過她,押回榻上躺著,霸道地拉過絲被為她蓋上。

「這裡已是東丘領地,由不得你任性。我不準領內有人挨餓受凍,自然包括你。」他俊顏一凜,眉一擰。她三番兩次反抗,不知怎地,就是能輕易惹他動怒。一思及她夢中屢屢提及的「十一哥」,他更為氣惱。心頭微怒,可問話依舊沉穩。

「你若執意同我作對,也行。回答我,你與同伴有何企圖?你放火卻不拚命往外逃,必然是在掩護什麼。瞬間破壞東門,這驚天之舉又是誰下的手?」

他以食指托起她下頷,眯眼冷凝,作勢威嚇,她卻毫無懼色,不理便是不理。

「不說?」他劍眉一揚,退開床榻,推開了門,目光鎖住她,背對著向在門外候傳的士兵冷道:「來人!把城裡住民由東往西,挨家挨戶帶人出來。」

她閉上雙眼,試圖不受他話語動搖。他想讓她指認、趁隙窺看她反應找出她同夥嗎?可惜這招數對她沒用。她身邊,已經沒有別人了。

不知自己昏睡了幾天,蘭襄腿上帶傷,也不知是否順利脫身;接下來,她只要一恢復氣力,便能找到機會自我了斷。她……已無牽無掛。

他走到她身邊,與其說是對外頭下令,不如說是對著她說話。「把居民一個個帶來后,讓姑娘好好瞧清楚,若再不吭聲,便帶一個殺一個。」

她狠地睜眼,倉皇坐起,迎向他自信十足的眼眸,難以置信這傢伙會如此狠辣。

「但……姑娘此刻若肯出聲,城裡百姓一人不傷。」

他笑得雲淡風輕,字字句句卻讓她心驚膽顫。

「我說過,我言出必行。你要再繼續固執不說話也行,反正全城軍民不過五千人,就算全砍光了,咱們再找新的花樣也不遲。」

先前幾次相遇,她還以為他多少心懷仁德;但一翻臉,他卻與九王兄同樣暴戾無情。她不免氣惱自己竟一度看走眼!她粉嫩唇瓣咬得發白,幾見血痕。她不想屈服、不想讓他看穿她弱處,可是……

他早已踩上她痛處。「我承諾,姑娘要肯應話,方才旨意,不出此門。」

「你……撤令吧。」她雖氣虛,卻惱火地一字字清楚說了:「你……難道沒想過,也許你逮錯人,也許只是逮到個倒霉得在寒天中掉進水井的啞子?」

「能讓我懸在心上的姑娘,我是不會錯認的。哪怕只是一雙眼睛。」

她最終開了口,似乎讓他極為心喜,先前肅殺戾氣瞬時煙消雲散。

「我想的卻是,假若你連一個人也丟不下的話,五千人更不可能丟下了。那一晚,在你身邊護住你的那人,是喚蘭襄嗎?」

若非氣弱身虛,伏雲卿早伸手打下他志得意滿的賊笑。這混帳根本從頭到尾聽得明明白白,還要她招什麼供!「所以打一開始,你就認定是我?」

「我只認定,能有那麼漂亮眼眸的姑娘,合該也是個美人。你切記,要想騙我,喬裝改扮只用煤灰是不夠的,除非你用炭火燒,用烙鐵灼,毀了你這絕世美貌。」

他來到床沿,俯下身,執起她柔荑,輕輕烙下一吻。

她鼻頭一皺,像沾上污物急急抽回手,冷道:「……我會謹記將軍教誨。」

「在這裡,我想你沒那機會。」他平心靜氣繼續追問:「那麼……我該如何稱呼姑娘才好?」

伏雲卿俏臉一揚,絲毫不掩眸中鄙夷之色。「我聽說東丘人極重禮儀,禮尚往來,問人名字,不先自報姓名?」

「杭煜。」滿意地看著她因這兩字而瞪大雙眸,知道她心裡有底。「該你了。」

「大齊人不時興這種蠢規矩。」她撇過頭,硬是不肯給答案、不讓他稱心。若能惹火他,讓他一刀劈了她,她便能藏住所有秘密。

當年她原以為他只是天領守將……他確實沒說他是誰,全是她推測錯方向。

她思緒飛快流轉。傳聞中,東丘新帝可有弱點?性格如何不得而知,但聽聞他治法嚴厲,部將一有差池便處以連坐,曾一劍砍了親姑丈,一視同仁毫不留情。

「唉,又任性了。不都答應好好回話了嗎?難道幾千人性命你不在乎?」

「除非東丘王杭煜是言而無信的小人、出爾反爾的騙子。不都已承諾,我若出聲,城內一人不傷?我說得夠多了。」她試圖踩上這男人的耐性底限。

王上九王兄容易被挑撥,動輒開鰂。這傢伙怕也好不到哪兒去。想起王上行徑,她便不自覺地惱怒,偏是要與眼前這人作對到底了。

「唉唉,我看若要你招出你同夥在哪兒、與重華王是何關係,你更不會答了。」他那可憎笑臉依舊恬雅迷人。

「行!你若執意不報姓名,那麼就隨我稱呼吧。你唯一讓我弄明白聽得清楚的,只有你的聲音,我就暫且喚你……唯音姑娘吧。」

「哼。」會理他才有鬼。她不置可否,隨便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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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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