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末將敢問王上,何以命人封死城中十八座不枯井?」劈頭便問,蘭祈當真是忍無可忍才前來見東丘王。總以為這個人高深莫測,心思極難揣度。

杭煜斜坐高位,有意無意撥弄著系在腰間的鳳凰對玉,語帶慵懶,提不起勁。

「理由嗎……因為有人通報,有姦細想利用水井藏身;也有人謠傳,那些井中藏有秘道,不可不防有亂賊宵小潛入城裡。朕問過水衡官員,重華王建城時算計得還不差,據說那些井終年不枯不是?需要水的話,用城正中那一口就夠了。」

無聊眸光隨意掃視,望見連接偏殿的重重紗簾後有道纖細人影時,霎時停住,略顯森冷的表情總算回暖。

伏雲卿僵在原地,雙腳彷佛生根。他才回來,便又開始朝她步步進逼了。封井,是他的懲罰,他故意要她看見。她敢有絲毫抗命,受苦的便是百姓。

「來得正好,唯音。」親切笑臉有些虛假,杭煜起身迎進她,彷佛呵護備至地將她強拉至身邊坐下。「瞧你心急的,都忘了戴上面紗了。就這麼想見朕嗎?」

「見個——」太粗野的話她說不出口。她俏顏染緋,想躲開,他偏不讓,健臂緊緊環住她腰際。她愈是急著想推開他,卻只讓雙手傷處弄得更疼。

「蘭祈將軍,你可認得她?」杭煜親昵介紹她,目光直鎖在蘭祈身上,不錯過任何細微動靜。「這位是……朕極為中意之人。聽說是遠來投親,朕想幫她找到她的長輩親戚。城裡你熟,可曾在哪裡見過與她相似的長相?也許會是她的親人。」

「不,沒見過。大齊國女子,不論貴賤,多是頭紗覆面,只有低賤娼妓才會露臉的。這位姑娘如此不知禮數,應非大齊女子,末將不認得她。」

蘭祈屈膝半跪在地,自然不過地搖了搖頭。「王上若無要事,末將先告退。」

冷眼靜觀蘭祈匆匆退出,這期間,杭煜依然故我,沒有放開捉握之意,反而更加收緊懷抱,要掙扎不停的她別再徒勞無功。

他頰上笑痕更深,在她耳邊輕聲細語:「蘭祈將軍……他見到你,依舊面不改色呢。」

「或許王上該先給我頂頭紗,才方便人家指認哪。」

他刻意欺近,那陽剛炙熱的氣息無巧不巧地拂過她玉頸,教她渾身驟起顫溧,小手像趕蒼蠅似地拚命猛揮。她不怕他動粗,卻怕他如此古怪的碰觸。

「你知道嗎?他掩飾得極好,可惜他犯了一個錯誤一天下間,沒有男子見到如此絕色佳人能不動搖的。震驚、訝異、疑惑、痴迷、失神,什麼都行,就是不該無動於衷。」無法再繼續貼近佳人俏顏,杭煜喉間逸出一縷不易察覺的低嘆。

「而且……日前你們不是曾在長廊上照過一面嗎?轉身即忘,絕不可能。」

滿意地自臂彎中察覺到嬌桂身軀微地一僵,杭堪笑顏更為燦爛。

「我猜……蘭祈認識你,而且試圖袒護你。總不會你是紅帳子里的花娘——」

「誰是花娘了!」她惱地用力一掙,轉身一巴掌甩了出去,卻被他輕鬆攔下,大掌握住柔荑不放,她被迫正面迎上他,四目交會。

「朕也認為不是。不是,更好。否則這手欲拒還迎的招式就太高明了。唯音,你是真不懂或裝不懂,男人哪,愈是得不到手的愈想掙到;你愈逃,會讓人愈追上。」

他毫不掩飾的火熱視線直勾勾瞧進她眼底,她能清楚看見,他黯黝墨瞳中兩團火簇燒得狂熾,在那熊熊烈焰之中,滿滿映著她身影。

「既然你還有氣力出手打人,看樣子,精神、氣色都好多了。瞧你的來信與字畫一日比一日工整,那手傷也該不礙事了。」

他將那柔軟玉手扯至唇邊,像是品嘗上好花蜜似地輕輕吮舔一遍又一遍。

「這隻手,竟能寫字作畫……以無才便是德的大齊女子而言,過分出色了。」

她抽不回手,娥眉蹙起怒道:「死活都與你無關!手傷又礙著你什麼事了?!」

「或許礙著的……可多了。」他的目光由她手掌手臂游移到她頸間,最後停在她微微敞開的衣襟里,在那似雪無瑕的粉嫩玉肌上流連不去。

「快放手!你再不放手——」她再甩一巴掌,還是被擋下。

她氣息不穩,櫻唇緊抿,不甘心兩手被輕易制住,身軀被逼貼上他緊實胸膛,彷佛能感受他心律。

她明明穿得極為厚實,可他瞧她的眼神,怎麼卻像、卻像沒有那些重重阻隔?

「唯音,你聽清楚。朕,若不想放手,就算你哭喊求饒,朕也不放。」

他故意施加手中握力,直至看見那張嬌俏小臉忍不住痛,眉眼都糾結成團了,他才放緩,壓抑心頭莫名憐惜,緊盯她眼角的晶瑩淚珠。

又是矛盾。他確實不舍她受痛,可卻想不擇手段逼她臣服。為什麼?

「……要想不弄疼自己,你就得早日習慣順從朕的脾氣,別逼朕用強。」

她想頂撞回去,誰管它什麼東西放不放手,可一觸及他一反常態不帶笑意的

專註凝視,她又很沒志氣地把那些頂撞言語都咽了回去。

他對她……難道不僅僅是為了重華王的緣故,還有其它原因?

她突然不想知道那答案。她得牢記,他是敵人,是侵略她城池的敵人!

雖然現實令她挫敗,但男女天性有別,光比氣力她會輸。可是,她不能輸!閉上雙眸,再度睜開,眼神清明無比。不逃,不躲,不閃,不讓。

她既不是男子,只能以女兒身與他周旋。語氣放軟:「我以為唯音是王上的座上賓客。既是賓客,不是該以禮相待嗎?還是,調戲民女,便是東丘的待客之道?」

他略俯身,輕嚙她圓潤耳垂,聲音壓低得不能再低,幾乎讓人聽不清他的耳語。

「賓客嗎?難得你如此甘願依朕的安排行事。那朕若說,要你成為朕的寵姬,朕就能為所欲為了嗎?」恰如預料的,他看見那張絕色麗顏當真沒留半點血色。

果然還是急不得哪……他咧嘴一笑,恢復一派輕鬆,乾脆地鬆開對她的箝制,擊掌召進隨從,替大殿兩側的暖爐添加炭火。

「瞧你臉色發白,手還抖成這樣。會冷嗚?」

「……不是冷,是疼。」

伏雲卿還在詫異他怎麼突然放棄逼她,兩手不住交揉泛疼之處,兀自懷疑究竟是否自己聽錯,怎麼一會兒他便客氣起來,彷佛方才咄咄逼人的不是他。

不過她能確定一事:擊不倒他,就只能先順他之意,看他想玩什麼把戲,再伺機找出他要害。她不動聲色,緩緩退離數步,拉開與他的間距。

「看樣子,今年是得在安陽過冬了。」他一回頭,見身邊一空,不覺莞爾。她的反應太好捉摸,教他逗弄得都快成癮了。

「這樣也好,咱們可以多點時間聊聊,也許你會察覺朕其實也挺好相處的。可惜的是,不能進山裡遊獵,也沒法子看到你漂亮的字畫了。」

「無所謂,王上喜歡的話,字畫要幾張有幾張,唯音全部獻上。不過倘若能親見實景會畫得更好,尤其領軍大將斷頭那張希望能由本人來畫。」

沒好氣地率直回應。威脅一解除,她便又開始挑戰他的耐性了。

對她的衝撞,他似乎樂在其中。那對精靈美眸、朝氣十足的絕艷麗容,他百看不厭;柔弱無骨的她讓人不忍,但隱藏在纖荏嬌軀中的那份堅毅最是令人激賞。

而若能得到這份甜美的獎賞……這挑戰,自始至終教他躍躍欲試。

「那麼……朕允你日夜與朕寸步不離,或許你便能瞧見你想瞧的。」

「我沒那麼卑鄙,會趁人睡著時瞧些不能瞧的。是個君子就該明白非禮勿視。」她難得笑顔燦燦,嬌美得教人忘了去細想她的語帶雙關,暗諷他是小人。

她似乎慢慢摸透了他的作風。無論她言詞上怎麼挑釁,他都能容忍,甚至看戲似地等她出招;惟獨對他的碰觸,他不許她拒絕。他和九王兄……其實相差甚遠呢……

「安陽並不富裕也無美景,王上留在此地毫無意義,若想奪得天下,憑王上的強兵快騎,早該翻過雲間關,何須留在安陽過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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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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