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即使有再多疑問,都先吞回喉間,他大掌按下她隨即想撤開的後腦勺,無比耐心地好生教導,一面輕柔誘哄,一面卻野蠻掠奪藏在紅檀之中的那泓蜜津。
她雙手揪緊他衣襟,丁香舌尖怯生生地隨他引領起舞,直到兩人幾欲窒息,才滿心不舍地分離。
「這代價……夠嗎?還是不夠?」她氣息紊亂雙頰酡紅,櫻唇都有些紅腫了。
「你真的是……太過聰明了。」杭煜喜不自勝,但朗朗笑意卻在下一瞬僵凝。
他制止她再次逼近,擒下她縴手,十指與她交纏,眸光中燃起幽闇不明的火焰。「不過,你突作此舉,圖的是什麼?」
「唯音只是想讓王上明白,今夜立下的決心。」
「決心?」神色驟變,滿心喜悅的新郎官再不復見,揚手讓身邊侍女全退下。等周遭再無他人,伏雲卿退開床邊,單膝落了地,再次羞怯開口。
「王上要唯音心甘情願,不是不行;但王上只要再答應唯音一件事……逮到伏雲卿之後——」
「要朕饒過他?」他劍眉擰得厲害,酒意褪了泰半,唇邊覆上極淡的寒氣。
「不,我知道要王上改變心意萬不可能,但至少從此不西進。」她直視他的目光不曾畏縮。
六哥一派人來救她,她便無路可退。她苦思之後,只尋得一個計策。
即使……即使這將讓她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她也非這麼做不可。
對於沒猜中她的提議,他顯得訝異,卻沒太大動搖。
「伏雲卿果然沒死,城陷當日……是替身?」杭煜冷哼,頗有幾分輕視意味。
「是,重華王沒死。」不懂為何要對他解釋,但她仍是說了:「他教心腹下藥被送走,並非出於自願;可是……活著是事實。若能擒伏他,便請王上不再西進。」
「你以為這事朕能輕易答應?不提王妹,使節眾人全數犧牲,朕絕不退讓。」
「因這場戰事而犧牲的,又豈止他們?王上,您已拿下雲間關以東六城,若捉了您所認定的主謀伏雲卿之後還硬要西進,就成了不講道義的侵略者了。」
「朕只是想討一個真相、一個公道。大齊不肯給,朕就打到他應允為止。」
「如此暴虐,跟大齊王有何兩樣?」
「朕未曾說過自己是明君。朕只是個男人;一個有喜有怒的男人,會愛會恨的男人。為了王妹與臣民,朕不惜興兵向大齊討回公道;為了護住你,不論大臣們阻擋,朕也要娶你,誰敢非議多言,朕就斬誰。若說這算暴君,朕從來就無所謂。」
「但我清楚王上講理重承諾,只是執法嚴厲,不是外界批評那樣的無道之人。」她幾度輕嚙紅檀,最後鼓足勇氣開口:
「唯音不會讓王上平白退讓,我會獻上王上最想要的東西作為交換。可以嗎?只取伏雲卿一人性命就好。公主和臣民的命,讓他償罪,放過大齊其他人。」杭煜玩味著她的提議,幾度掀了掀唇,眸中精光一度湧現,隨即隱去。
「……這豈不違反了你的道義?等朕查清真相,或許朕會斷了重華王一命;也或許,朕會教他生不如死、悔不當初。你難道不心疼?至今吃盡苦頭也要護住他,卻能輕易說變就變?不,朕不信。唯音,你的打算,絕不只如此。」
「我的道義嗎……」她笑得極苦。「我自幼便認定,是非曲直該分個清清楚楚。王爺若真有罪,就得領罰;王爺若是無辜,也要讓他與王上當面對質說明白,不能拖沓下去牽連旁人。而且,王爺若知情,必然不會坐視有人再犧牲。」
「所以你願意告訴朕,伏雲卿的落腳處,讓朕揪出他,換取朕停戰?」杭想大掌猛一拍在腿上,頰上笑意愈濃,但眼眸卻冷得駭人。
「難道不夠?我沒要王上退兵,只求王上不再西進。」杭煜拿下的城池,領民安於現狀,就算如今歸還大齊,外界以為重華王已死的現在、東九州領地將被大齊王奪去,九王兄勢必不會善待他們。或許,她也只能這樣決定。
見杭煜始終只笑不答,她柳眉打了幾褶,不免心急追問:
「不然,王上還希望唯音怎麼做?唯音給的,不正是王上最渴望的嗎?」
「你會不知道朕渴望什麼?」他就等著她問。笑中隱含強勢,杭煜拉她起身挨著自己坐下,先是挽起她右手,一點一點咬上她指尖在唇邊輕舐,帶著一絲貪戀,繼而大掌領著她右手輕輕按上她平坦腹間,教她氣息為之一窒。
「東丘王室從來人丁單薄,王妹若不歸,朕已無血脈至親,最親近的,會是朕的王妃——你。若是朕要你為朕誕下皇子,替東丘王朝開枝散葉,你怎麼說?」
該來的還是躲不掉。她顫顫伸出左手,跟著拉過他另一隻手一同覆在他手背上,四手交疊,俏顏染緋發燙。「那唯音……將謹遵王上旨意。」
他輕柔撫弄那張令人難以拒絕的嬌容。「朕不願你有絲毫勉強,你想清楚。
一旦允下,你是斷無回頭路了。若名實都成了朕的人,朕可沒那麼容易鬆開手。」
「不是勉強。王上會知道,唯音不勉強。」不是勉強,那也是她唯一能給他的補償。他若真心想要,她會全部獻上。「那唯音的請求,王上允是不允?」
「朕——准你一切。」他明明笑得燦爛,但在她沒能瞧見的眼神最深處,卻蕩漾著教人凜凜發寒的惱怒冷光。下一刻,他合上雙眸,無聲嘆息。
她不遲疑,立身將杭煜拉至桌前。「那我要王上立一份誓約書給我。」
他不免搖頭苦笑,笑她的急切。「朕無法保證後世之事,但十年內,東丘絕不西進再犯雲間關,行嗎?」
「可以。」十年夠了。三個哥哥們若肯聯手,十年內要重振大齊綽綽有餘。
即使那一切,她已不可能看到了……
「來人!去御覽閣中取朕筆墨與朱印。」杭煜撃掌,讓丫頭們取來文房四寶,研了墨,攤開紙卷,龍飛鳳舞的漂亮字跡轉眼便寫好了一張,旋即蓋上方印。
自始至終,伏雲卿美眸睜圓,定定地將他所有細微動作收進眼底。
「王上的承諾,唯音確實收下了。」她彷佛極為平靜地自他手中接過那張墨跡未乾的詔書;其實她幾乎就要壓抑不住顫抖雙手了,而後將詔書還給杭煜。
等了一會兒,他將那詔書小心捲起,縛上紅繩,封了蠟印,再次交付她手中。
「唯音,接著該你了——說出伏雲卿人在何處。」
「王爺他、他的下落我不清楚。」
眼見杭煜臉色轉青,幾乎迸發殺意,伏雲卿才黯然開了口:
「但……為了替身而亡的部將,在亡故后的百日深夜,依大齊習俗是送魂歸天日,魂魄從此不留人間,不論人躲在何處,王爺必定會趕到墳上祭拜,見將軍最後一面。王上記得嗎?您親自為重華王挑選的福地,城西二十里的小丘上。」
「是大後天。他的模樣裝扮呢?你可清楚?」
她搖頭。「許久不見怎麼會知道他裝扮?但王爺素喜簡單白衣,現在應該也相去不遠。至於他的容貌……從來極顯眼,王上您一定一眼便認得出來。」
他迫不及待,立身步上長廊,對左右厲聲下令:「克倫將軍何在!立刻召集兵馬,布下陣式——」
「王上!」她咬了咬牙,從後頭喊住他。「不差一晚。追捕重華王之事,能否留待明日再議?今宵……應是咱們大喜之夜。」
杭煜挑眉,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言不發地揮手摒退上前待命的數名士兵,隨即回到房中,背對著外頭掩上房門,走近始終待在桌前不曾移動的她。
「唯音同樣承諾過,會讓王上知道唯音的決心。既已決定不再隨侍重華王,今後,唯音也只有王上能依靠了。」
她雙頰沸燙得幾乎生煙,動作輕緩卻俐落,縴手穩穩抽開繫緊皇袍的珠玉腰帶飛甩落地,任憑衣裳敞開,而後抬頭迎向杭煜早已盈滿烈焰的熾熱瞳眸。
「王上……肯讓唯音依靠一生嗎?」
杭煜來到她面前,雙手扶住她左右衣襟,沒讓嫁裳墜落一地,聲音聽來竟有幾分輕顫:「唯音,但說實話無妨,你對我,可曾有過半分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