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王、王上……有鳳凰、鳳凰在——」語不成句,她無法再問、無力多想,伴隨他逐漸加深的律動,只余連綿泣吟。
「唯音,別管那些,別想它了……你只要想著我就行了。我喜歡你,而你……一點點也好,你……可喜歡我嗎?」
她依舊無法回應。她怎樣都不明白,頰上淚水不知不覺奔流而下,究竟是為了難忍的撕扯痛楚,或是因為渴求的快意陡然激增、教她承受不住;還是因為她總算能無愧於他,完成了她的承諾,獻出了全心全身?或是因為……
她悔恨著自己明知故犯做了傻事——
讓她真真正正屬於了眼前這個她不能、也不該喜歡上的男人?
但是,他說他喜歡她呢……她不後悔,她不會後悔把自己交給他。
不論如何,她知道,彷佛永恆這一瞬間,他在她身上刺進了痕,在她心底刻下了印,從此他與她,不再只是遠隔千里的陌生人,永永遠遠有了牽扯。
她猜不透,也不想再猜了,她只想跟著他起舞,讓時間停佇在此刻。
他也不讓她猜了,像是不知疲倦為何物,忘情地奔騰進犯,失了分寸,不再克制,無法壓抑。
她眼前僅餘一片熾紅,只能隨他誘哄引領,一同沉淪激昂跌宕的狂烈一潮中,不斷翻騰墮落,忘了一切。
那一夜,就如他所宣告,除他以外,她無法再思考任何事……
直至黎明。
【第九章】
新房裡,龍鳳燭,淚將盡,深濃的纏綿氣息仍然漫開一室,久久不散。
不知何時起,房中每夜必點的寧神香氣又飄了起來,枕在杭煜臂彎之中半醒的伏雲卿像是想起什麼,連忙在睡意尚淺之際,輕扯著杭煜垂落在她身上的發。
「王上,我……」
「老是說不聽。」他似是不滿地勾起擱在她頸下的臂膀,張唇輕嚙她耳後。
「你該喚我什麼?」
以往開罵都極為順口,現在倒是扭捏。伏雲卿抿著唇,要從他臂膀逃脫的唯一途徑便是往他胸膛貼近,她只好無奈偎過去。「我……杭、杭煜,我想問你……」
「你說,我知無不答。但你知道的,要求總得要有代價。」聲音里有著期待。她聞言遲疑了一會兒。許久,嬌嬌倦倦的聲音才自夫婿的啄吻下細聲掙脫出。
「我說……你身上似乎有著鳳凰紋身?我怎麼前一刻沒見過,像是方才——呃,方才才會出現的?現在沒了?」
「有嗎?」他一臉不解,輕笑回問:「方才……是指何時?」
「何時?不就是、是方才你、我——」她咬著唇,吞吐半天,紅霞覆滿麗顏。
「我全然不懂你所說的呢。或許你想再試一試,讓我弄清楚你想問的『方才』究竟是在何時?」他好無辜,無辜得讓人想開扁。
她最後惱恨咬唇,瞪他一眼,知道他存心欺負她,她別開了頭,逕自繼續問:「一定有,我記性好,不可能看走眼。那個不是極疼的嗎?你怎麼會在身上刺了鳳凰圖樣?」他是王,如沒他同意,誰也傷不了他。
在大齊,肌膚是否帶疤痕是身分尊貴的表示,只有犯刑才會被迫紋身黥面。他輕笑,知道她動氣,健臂攬住纖腰將她扯回,隨即眉間輕擰。不知是不是她覺得太涼,嬌軀寒顫始終未停,即使他沒再惹她后,仍能感覺她不同於平常。
怪他不知節制嚇壞了她。他不免憐惜地將她環得更緊,覆上大紅喜被暖熱她。
「那是東丘王室身分象徵。能吃得苦中苦,方能立於人之上。年滿十四歲的王族之人,身上某處必會紋上鳳凰圖樣。浴火鳳凰,不論多少次,都能自烈焰中復出,意味永生不絕。但這浮筋隱紋,唯有情緒激動至極時才會顯現,平日看不見。」
察覺她粉唇突然失色,像在害怕什麼,他不免愛憐地笑了。
「我紋在胸前,王妹則是刺在肩上……唯音,別怕,雖然嫁入王室的后妃也得添上圖樣,但你若怕疼,我不逼你。我真心喜歡你,你若不願意,我便不會讓你受痛。但我卻希望你能為我紋上它……我喜歡你,我會等,等你把心也給我。」
他的甜膩耳語,幾乎又要讓她醉暈了。
「不過,唯音哪,至今,見過它的女子,也只有你而已。這是我的秘密,今後,會是我與你共享的秘密。」
「這種謊話沒人會信。王上……你身為東丘王,身邊不會沒有教養宮女。一般而論,至遲十五、六歲也該有過……對象了。何況你生得還、還算不差。」
「你吃味了?」嗓音帶著幾分意外與欣喜。「唯音,別顧著躲,看著我。」
他不准她總是迴避他目光,長指扳過她俏臉與她對視。「可是,唯音,過去沒人能讓我失控。女子而言,確實只有你而已。」
一聽,她驚得睜圓眼,表情錯愕古怪,欲言又止。「難道你其實是斷——」
他長指輕彈她前額。「想哪兒去了!別的時候……是練武之時,或在戰場上,生死交關、奮力殺敵之時。不過,能見著的人也不多,畢竟大多時候都有鎧甲護身。你這丫頭,寵了你一夜,說了無數次的喜歡你,怎麼竟還懷疑你夫婿?真是!」
想起什麼,他猛然翻身下床,自地上一片混亂衣物中拾起讓他奶在地上的玉飾,回到她身邊。他拿起平日隨身的鳳凰對玉,將金線編帶繫上她頸間。
「這鳳凰對玉,鳳玉、凰玉各一隻,對玉雙飛,是我東丘王室代代相傳之物,如今,交給你了,等你生了嫡子,就由你交給他。」
她一愣,反射地想扯落。「但我——」
「你沒拒絕餘地,咱們已成親了。」他依舊帶笑,但按下她反抗的手勁帶著霸氣寵溺。「假若不想麻煩戴著,你就爭氣些,早日誕下皇子,轉給他不就得了?」
她無法反駁,紅著臉沉默,抓緊了比想像中沉重許多的玉佩。心,不住抽痛。
有些感嘆,他翻身平躺,依舊讓她枕在他臂上,眼神有些浮空,像是遙望遠方,大掌揉划著,在她雪膩藕臂上流連不去,低沉嗓音帶著幾許困惑。
「不過明心……究竟去了哪兒?我多盼望你也知道王妹下落,能告訴我。你也有哥哥,該能懂我如何思念王妹。明心……究竟怎麼了?也罷,先別提了。你快睡吧,再不睡,即將破曉,之後會十分忙碌……我也該歇了。」
他半是自嘲,半是鬧她:「這回別說我沒告誡你,你如不趁我還能自制之時快睡,我就——」話還沒說完,她立刻翻身背對他,拉過被子蒙過頭頂,緊閉雙眸。
「……唉,你這傢伙,果真是聰明得惹人氣惱呢。」怕她受寒,他長臂一攬,依舊從她身後愛憐地緊緊摟住她。
不知又過了多久,直到身後傳來平穩的吐息,伏雲卿才忍不住難過得開始咬在自己手臂上,不讓自己絲毫哭泣聲逸出喉間,以痛楚避免自己沉睡。
不管他給予多少情熱,她身上的寒意應該是一輩子都消退不了了。
他喜歡她嗎?或許有那麼幾分;但是,他對她的喜歡,能抵得過他的王妹嗎?自然抵不過的。
她總算能想起來,那眼熟的鳳凰圖樣在哪見過了。
最初,讓九王兄擄走的三名女子之中,其中一人的肩頭便有這圖樣,當時她只道是九王兄太過殘忍,傷了姑娘們的冰肌雪膚,但是——
她不敢想,那位姑娘,不,是夏城公主杭明心,到底遭遇了什麼可怕至極、攸關生死的事,才會讓鳳凰圖浮現。杭煜早說過,絕不原諒傷害他王妹的人。
她不能再想了,只知道就算無論她怎麼道歉補償,這一生,她是註定得領受他的報復恨意,至死方休!
不知過了多久,遠方,隱隱約約傳來雞鳴。伏雲卿心裡知道,該是時候了,抹了抹頰上未乾的淚痕,她小心翼翼地移開緊扣她腰間的結實臂膀,以肘支起身。
錦被滑落時,她就著房裡餘光,才一低頭,便讓自己身上連串受他極盡寵愛的嫣紅花印給嚇得驚喘一聲,慌張又拉起被子;心口始終揪痛,一波波無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