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爾敢!
遙想當年漢西風,天狼尤射破虜功。
陰山千丈旌旗招,颯馬寒膽自稱臣。
把酒還家金縷衣,旦求冠軍守國門。
今朝漢庭柱石在,只是不見飛將軍。
今日漢室社稷在,只是未聞武帝君。
朝議金殿,攬社稷於方寸廟堂,觀疾苦於書竹木牘,天下之事匯聚一身,聖心賢明者,安國泰自風調雨順,獨斷昏庸者,草食巾也揭竿而起。劉宏,漢室之帝,在位期間寵幸宦官自稱父母,賣臣鬻爵使賢能之才難盡其用。
三尺黃榻,斜靠而依,臉瘦精失,成蠟黃之色,久行後宮之事不加以節制者,劉宏也。
滿朝文武跪坐而靜候,劉宏雖然昏庸無道,但漢室威儀尚在,率土之濱皆自稱臣,無人敢逾越。
「涼州匪亂,眾卿以為如何?」
劉宏隨意翻閱手中奏章緩緩開口,黃巾之亂讓其心有餘悸,此次決不能任其做大而無法抑制。
「稟陛下,老臣以為此匪是胡朔肆意而為,如果不及時加以平息,只恐涼州有失,有損大漢天威!」
右中將郎皇甫嵩生性秉直,對西涼的威脅直言不諱,老將軍社稷之心尤比石堅,絕不縱容地方之權危及中央朝政。
「右中郎此言差矣!涼州之事屬涼州冶下,應由西涼軍自行解決,若是天下各州之事都出動衛軍的話,朝廷豈有安生之日?」
出言者彪膀腰圓,雙目虎虎生威乍看之下氣勢十足,但這位殺豬匠出生的大將軍可很難說服眾人。
「何卿言之有理!但此事還需商議!」
劉宏雖信內朝之臣,但此事重大不可不防。黃巾未平又起波瀾,向來高枕無憂的他不怕才怪。
內朝者宦官與外戚也,而外朝之臣自非親近人。由於外戚和宦官的襯托皇權之勢遠大於相權,致使雙方權力失衡制約出現嚴重不足。集團裁決變成個人專權亡不久矣!
「陛下難道想黃巾再起否?」
豫州刺史王允秉公專事剛正不阿,自平黃巾之時展現非凡的謀略與才能,更追查到中常侍張讓與黃巾勾結權財交易,只可惜劉宏無道僅斥責張讓幾句便石牛入海再無音信。不過王子師剛烈之性從未改變。
「大膽!王子師你這是危言聳聽,不要以為平了區區黃巾匪便可居功自傲!陛下此人其心可誅!」
出言者聲尖而陰沉,宦官本無議政之權,但由於劉宏寵幸,張讓可以肆無忌憚的在朝堂上隨意言論。王允揭發他黃巾勾結之事,張讓自然銘記於心實誠挾私報復。
「退下!何時有你發言之權!」
劉宏雖喜張讓察言觀色之心,但黃巾之事猶如警鐘時時響於劉宏耳側,這一次絕不能輕易了事。
「涼州之亂不可不防!右中郎與盧卿立即發兵討逆,寡人絕不允許黃巾再起!」
「謹尊聖意!」
………………
朝議之後,劉宏歸內殿體息,殿內佳麗雲聚,左右者皆衣衫不整,春光流露大飽眼福,荒淫之處更甚開襠解衣,退避士常,僅張讓一人侍。
「阿父,今日可曾生氣否?你要體諒寡人,黃巾之事讓寡人如芒在背,絕不能姑息亂軍。」
「陛下!老奴怎敢怪罪陛下,只是那王子師的確心懷叵測,陛下不可不防啊!」
張讓為人狡詐多思陰狸,黃巾之亂的確讓他恐慌,以至於權財相庇但求一退路爾,只可惜黃巾之輩不堪大用迅速被朝廷平息,這才使張讓落得他人口實,雖說陛下寵幸,但揭發之仇不可不報。
「此事容后再議!阿父,那日寡人所思之物可曾尋得?」
劉宏雙目泛起淫穢之光,國家之任尚可一放,但此事萬般推遲不得。
「老奴已為陛下準備十頭壯犬,但求陛下滿意!」
「妙哉!妙哉!阿父同去否?」
「陛下有命,老奴自當遵從,不知可請畫師否?」
「要得,要得!」
社稷之君不以國家為己任,蒼生黎明豈有活路,世間因果,報應不爽!
…………
「中常侍蹇碩大人到!」
雒陽令衙早已是人頭攢動,今日公堂審理曹孟德與盧仲瑞夜行夥同杖殺蹇圖一案,此案案情清晰一目了然,蹇圖未攜管制器械被杖殺與典不合,殺人者償命爾。但凡事皆有兩面性,三者代表三方勢力,蹇圖者專權閹宦派,曹操者祖宗蔭庇派,盧朴者士家黨人派,三人牽扯之廣幾乎是朝野內鬥的縮影,周暉為跳脫三方之勢公審之舉自然備受關注。
「下官見過中常侍!」
周暉很是意外,像此等牽扯之事一般幕後之人都不會公然露面,蹇碩代表的宦官勢力怎會如此反常。
「周大人,咱家對吾叔的敬愛猶如吾父,你可不能尋私妄法,不還咱家公道啊!」
蹇碩的確考慮欠佳,他並沒有和其他宦官商議此事,為之目的就是想獨吞盧曹兩家的好處。
「下官自會秉公辦理,這一點請大人勿需擔心!大人是否要聽堂審?」
周暉再一次提醒蹇碩公開擺明立場的強硬態度並不適合雒陽黑暗的官場之流,迴避得到的好處更大!
「咱家自然想知道審理結果,周大人不會為難吧!」
蹇碩雖為宦官,但武職出身,行事少加思索,他認為出堂聽審可以表明自己的強硬態度,讓兩家乖乖送上金銀。
「既然如此!來人!為常侍大人設座!」
蹇碩不屑一笑,周暉乃是黨人,如果他偏袒盧植自己所得的好處自然會減少,咱家在場看你耍什麼花樣!
門庭之外觀者眾多,盧毓也在其列,他對盧朴的感情不僅出自於父親的叮囑,更多是天生親近,看之尤如吾弟,此刻的他自然焦急如焚。
「子家這可不像你!雙方之辯尚未開始你已自亂陣腳,迷之當局難以自拔。」
羽扇綸巾怡然自樂,笑之溫如玉,責之沐春風,貌之佳常引深閨出探,豪族大風落落大方,翩翩佳公子也。
「守宮令不為陛下掌書閱筆,何來嘲笑於我!二弟之局已讓我心燥煩悶,你還這般?」
盧毓與此人相熟交談之間也不避諱,反正直言怪罪他也是一笑而過罷了,溫玉之名可無虛假。
「陛下上次親筆啟天子詔書已是前塵往事,這個官無趣也!昨日吾已請辭,在外數年甚是想念家中。」
此人言談之間對劉宏充滿失望,他想要的是朗朗如雲的大漢,而不是某個病危之朝。
「文若!陛下一時受宦官蒙蔽,吾輩須更加死諫之,哪有輕言放棄之由,這可不像你啊!」
荀彧,字文若,少時多贊王佐之才,謀律才計以至天合,謂之國士也。曾幾何時荀文若也懷勵精圖治之心,只可惜宦官與外戚猶如蛀樹之蟻將整個漢室蠶食不堪,雖有向漢之志但更多是失落之心。
「漢室中興之日,吾荀文若自作鼎世之臣,只可惜此水濃濁不堪,許我三五年思一興漢之法,再出仕為官吧!今日與舊友告別,還望珍重!」
文人的自信與傲骨在荀彧之身展現的淋漓盡致,荀文若對中興漢室之心至死不渝。
輔佐二十載,稱丞相而未稱主公!
【丞相,本興義兵匡扶漢室,當秉忠貞之志守謙退之節。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
吾是大漢之荀文若,乃曹家臣爾?自幼秉志,從未改變。
「唉!文若珍重!」
盧毓急切盧朴之事也無力相勸,荀文若之才又何須自己多費口舌。
「吾去也!若是真到萬不得已之時,以外戚攻宦臣為上,內朝自亂,外朝倚重也!」
荀彧來的瀟洒走得脫塵,今日一家之言已演定大漢走向,王佐之才不外如是。
…………
「傳犯!」
「傳犯人曹孟德與盧仲瑞!」
衙差傳喚內獄二人出,協足並肩丰神翼翼,曹操籍觀整發大步流星,入堂之時絲毫不懼蹇碩的毒辣目光,而盧朴則精神欠佳,昨晚為無知少年傳輸秘法之功讓他休息不足,無力理會他人。
「堂下所站何人?」
「曹操曹孟德!」
「盧朴盧仲瑞!」
「可知你們所犯何事?」
「杖殺蹇圖!」
「無意路過!……咳!同謀杖殺!」
周暉與二人一問一答間案情簡單明了,曹操毫不遮掩殺人之行,盧朴含爍其詞隨聲附和。
「曹操汝為北部尉,有夜行管制之權,本官問你蹇圖可曾攜帶刀斧器械?」
周暉作為雒陽令深知法典之故,攜器與徒手之罪相差甚遠,蹇圖若攜器被杖殺之,合理合法。
「蹇圖行蹤鬼祟,攜器與否孟德未看清!」
曹操哪裡記得蹇圖攜帶刀劍,當時殺之,只圖心中一快!
「好一個未看清!咱家有人證可以證明吾叔空手出門!而且親眼看見二人杖殺吾叔的經過!」
蹇碩有恃無恐,的確曹操並沒有清理跟隨蹇圖的僕人。喚其而出與兩人對薄公堂。
「盧仲瑞你可有話說?」
人證的出現讓優勢倒向蹇碩,根據那人所述蹇圖出門未攜器,而且還可以清楚地辨認出參與杖殺的人員,唯獨對盧朴如何動手說的比較模糊,周暉覺察其中有詐。
「大人!孟德可以證明仲瑞只是途經而已,他一文弱書生如何動手殺人!」
曹操與盧朴一夜交談感情精進不少,更何況他所傳輸的新奇之物也讓自己獲益匪淺,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連累朋友。
「汝能證明要人證何用?咱家如果不是念在大長秋之面哪裡容得你聒噪!」
蹇碩自然知道其中漏洞,以勢壓人已是他慣用手段,盧氏之財豈能落空,再不濟者你總要咱家殺一二以泄心中之憤。
「閹種!好不要臉!」
曹操自然不懼蹇碩之威,直言相罵不退半步。
「肅靜!公堂之上豈容爾等喧鬧!」
周暉已然明白這盧朴未曾參與杖殺之事,但他又無法明辨,蹇碩之威可不是他小小雒陽令可擋。這該如何向左中郎交代呢?
「盧仲瑞!你為何不辯解?」
盧朴看了一眼周暉,嘴角露出無奈之笑。
「周大人!辯不辯解又有何用?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若是仲瑞說出一二你可明判否?」
周暉選擇沉默,此事他誰都得罪不得。
「那還有何好說!中常侍大人!不如我們談談價錢吧!多少錢放我走!」
盧朴真是大膽,直接忽略這宣判過程跳到談價碼階段,門外之人無不驚呼,將此事擺上檯面是對大漢法律的侮辱,但最先侮辱法律的人居於廟堂頂端,盧仲瑞有何不可?
「咳!……此事還需商量!」
蹇碩有些措不及防,誰會想到盧朴根本不為自己辯解直接就進入破財免災的階段。
「仲瑞!孟德佩服!那我也問問中常侍大人,贖我需要多少錢?」
曹操也在不辯解,歸根結底就是錢的東西,說這麼多那閹種會聽否?
天子腳下堂堂的雒陽令衙變成了贖賣場,既然天子可以買官鬻爵,今日盧仲瑞與曹孟德買命又有何妨,諷刺天下人!
「呃!……此事還需商量!」
蹇碩已經達到了最終目的,但他很不爽,甚至極為尷尬!這算什麼事?直接買嗎?盧仲瑞!咱家不會放過你!
「中常侍,開個價吧!盧仲瑞的命值多少錢?」
「曹孟德的命值多少錢?」
朗朗眾人之口,爍爍金言之詞,誅心之法豈不快哉?蹇碩之怒已然無法自抑,這是欺人!那是贖買!
「兩個黃口小兒休得猖狂!周大人請你秉公處理!蹇碩感激不盡!」
權財交易向來黑暗,這種擺上明面猶如臉上巴掌,這不等於告訴天下人咱家要錢不要臉!
「中常侍大人!何須如此麻煩!當堂開價,你我雙方討價一番,定論白紙黑字豈不簡單!」
「仲瑞所言極是!中常侍大人,直接開價吧!吾好歸家與吾父商議,屆時如若您不滿意,再到府上去鬧豈不顏面無存!」
盧朴與曹操你一言我一語羞臊蹇碩,門外之人哈哈大笑猶如火上澆油,這算什麼?盧仲瑞,咱家與你勢不兩立。
「欺人太甚!」
蹇碩拔出腰中配劍,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看似要真的動手!
「周大人,公堂之上攜私器傷人已然觸犯大漢律例,不過中常侍大人無需擔心,你可以與周大人秉燭夜談,三五之錢想必周大人不會在意!」
「對!中常侍大人雄心可以交易天下,叔父可以買賣,那請問蹇大人之父何價?」
盧朴與曹操猶如潑皮無賴不斷激怒蹇碩,一字一句猶如刀尖之刃直穿蹇碩之心。門外造勢之人早已備好,在盧毓示意之下笑聲可達天際。
「咱家要宰了你們!」
蹇碩急火攻心加之武將脾性哪裡容得如此羞辱,出劍欲要殺之而後快。
「孟德兄,小弟的本事就到這了,接下來就看孟德兄持劍斗閹官!」
這種下三濫的市井之計對於脾氣暴躁之人一點便燃,盧朴靠於樑柱拍拍曹操之肩示意出手。
「交給為兄!」
曹操現在明白為什麼昨晚盧朴會婉轉詢問蹇碩的氣度,原來使用做此處,盧仲瑞,好計!
「周大人,此地乃吾之衙,即便袖手旁觀也脫不了干係,不如幫我一把如何?」
盧朴敬拜!
「左右差制住中常侍大人,以免傷及無辜!」
周暉已然無路可退,與其袖手旁觀,倒不如在世族中留下些聲望,雒陽令不做也罷!
眾衙差與曹操一擁而上,盧朴才算鬆了一口氣,他很擔心此事是否可成,如若蹇碩不來一切白費,如若衙役不助單憑曹操那兩把刷子只怕也對付不了蹇碩!不過,他成功了!
蹇碩雖為武將,但非強弩,常年間的勾心鬥角讓他的武藝已至稀鬆平常,十眾人同心協力自然輕易擒拿。
直至最後一刻,曹操突然住手,回頭一笑將盧朴拉至身旁。
「今日之謀,仲瑞首功,豈可無你!」
「爾敢!咱家乃蹇碩!」
說罷!曹操將盧朴右手壓至劍下,兩人共同刺穿蹇碩胸膛,殺之。
在曹操眼中誅蹇碩之功必須共享,但在盧朴心中可不是這般。
喂!你殺一殺就好!為何帶上我!我只想脫身而已!不必做的如此之絕吧!
故此,雒陽兩少年持斗閹宦一事廣為流傳,後人稱之計出五色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