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蘭雍見她那樣,嘴角不禁泛出笑意,連自己都未反應過來,便已提箸夾了一塊鴨肉放到她碗里。

兩人俱是一怔,看向了對方。

還是他先回過神來,微微一笑,「請客的既然喜歡,就多吃些吧,免得虧了。」

顧微雪聽了,慢慢彎起了唇角,「那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於是不再走那些客套的過場,拿起筷子開始大快朵頤。

過了一會兒,門外又傳來了店小二的聲音,但這回卻是從外面一路到了裡頭——在屏風另一邊的雅間里。

「向公子好些日子沒來了。」小二招呼地很是殷勤,「不知幾位公子今天想吃些什麽?」

「剛從隔壁縣城裡回來,聽說你們新出了道橙皮鴨很不錯。」說話的人聲音聽上去頗為張揚,「來一份吧,其他的照舊。哦,對了,今天喝梅花釀,下酒菜你看著辦吧。」

「好哩!」小二應著聲出去了。

木門關上的聲音響過之後,屏風那頭傳來了聊天的聲音。

「欸,弗凌,」有人喚了聲,「你可聽說了衡陽王妃小產的事?許家這回可是慘了,聽說為了避許夢姝之禍,他們已決定不讓家中子女在朝為官了。」

先前和店小二說話那人回應道:「一回家便聽我奶奶說了,不過他們許家本身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不做官也好,免得今年秋試還來妨礙咱們,又丟人現眼的。」

這個回應的人結合前情,顯然便是那位姓向,名弗凌的公子了。

顧微雪吃東西的動作沒停下,卻一邊很認真地在聽這些閑話。

其實盛凝薇小產這事也不是什麽秘密,在這種地方聽見旁人議論是再正常不過,所以她並未覺得多稀奇,再偷瞧蘭雍的表情一眼——嗯,那就更是淡定了。

「可是我聽說許文成在和家中長輩爭論。」又有一人說道:「也是,他寒窗苦讀這麽些年,哪甘心連考都不考就沒了前程。」

「那小子一貫自不量力,在學堂里成日擺出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向弗凌冷笑了一聲,「衡陽王的孩子因他堂姊而失,他若真有那膽子去考試做官,還不如直接去求長樂王來得有用。」

有人一聽就笑了,「誰不知道長樂王最討厭有人用他的名義招搖,以前那些人的教訓還不夠?我看許文成就算再不可一世也沒那個膽子。再說,他又有多了不起,能讓長樂王為了他,公然讓自己的兄長不順心?」

其他人也哈哈笑著附和,「除非他有本事讓成婚後還無所出的長樂王妃馬上替王爺懷上個孩子,趁著衡陽王府那邊剛丟了一個,大好的時機啊!」

話題說到這兒,開始走偏。

「那也未必。」向弗凌忽然神神秘秘地說道:「你們難道沒聽說過一個傳聞?」

其他人問:「什麽傳聞?」

顧微雪吃飯的動作慢了下來,身子不自覺往屏風那邊傾斜了一些。

蘭雍放下筷子,一邊拿起茶壺給自己倒茶,一邊瞥了她一眼。

那頭向弗凌繼續說了下去,「咱們都聽說過長樂王相貌出眾,但你們幾時聽說過他和哪個女子走得特別近?就連這位聶家的長樂王妃也是忽然傳出訂親的消息,依我看,八成是為了朝政上的緣故。加上長樂王妃成婚後肚子一直沒動靜,所以傳聞說,因為長樂王他自己長得太好看,所以他根本不屑於那些什麽美人,他啊……好的是男風!」

聽見這震撼的傳言,顧微雪一口橙皮鴨放進嘴裡都忘了嚼,蘭雍剛剛湊到唇邊的茶杯也驀地頓住。

「不會吧?」那邊驚訝過後,有人問道:「可是……可是也沒聽說王爺他有什麽男寵啊。」

「你笨啊。」向弗凌煞有介事地說:「王爺還用得著公然收男寵?你們忘了,他身邊整日里同進同出的侍衛有多少?光是那個裴立,我見過一回,也是相貌堂堂、器宇軒昂,還有王府的下人、軍營里那些士兵,他要什麽樣的沒有?」

「那……照你這麽說,王爺他還可能是雌伏那一方了?」

「啪!」隨著一聲拍桌重響,桌上的碗筷盤杯也驀然一震,整個房間忽然靜了一下來。

而那力道之大,連坐在旁邊的顧微雪都感受到桌子跟著晃了一晃,她默默收回了手端坐著,抬眸看向了蘭雍

他整張臉冷沉如冰,渾身散發著冰山般沉鬱的氣勢,一看便是要發怒的模樣,和他往日里想要讓人倒楣時的樣子全然不同。

顧微雪從未見過他發這麽大的脾氣,一時間也不敢搭腔。

屏風那頭鴉雀無聲了半晌,似乎也反應了過來,向弗凌帶頭喊道:「什麽人在那邊偷聽?還不快給小爺滾出來!」

蘭雍坐著沒動,眼睛冷冷地看著那面水墨屏風,像是能看穿那屏風後面的人。

店小二在這時來上菜了,剛一進門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

向弗凌問他,「隔壁什麽人?」

小二連忙回道:「是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向公子,怎麽了?」

「去。」向弗凌用一副高高在上的語調說道:「把屏風挪開!」

店小二不明就裡,上去把屏風折開了一面,探身對顧微雪這邊的人說道:「公子,隔壁向小公子想……」

蘭雍冷聲打斷,「讓他自己滾過來。」

向弗凌一聽,少年火氣立刻沖了上來,直接上前將店小二拉開,一腳踹翻了屏風,兩個隔間霎時沒了遮掩,彼此都將對方看得清清楚楚的。

原本還氣勢洶洶的幾個少年郎忽然間就頓住了,莫名地被眼前這人身上的氣勢威懾住,不敢近前。

「你是什麽人。」向弗凌站在原地沖著他喊道:「竟敢對本公子出言不遜!你可知道我是誰?」

蘭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眸中盛滿了冷意與傲然,他一言不發地站起身,扯下掛在腰間的香囊,丟到向弗凌面前。

「你什麽意思?」向弗凌還沒反應過來,覺得對方是在拿他當乞丐,侮辱自己。

向弗凌正欲發作,旁邊卻有人意識到不對勁,將香囊撿了起來,隨即臉色一變,將他拽住。

「皇室蘭紋……」那人當先跪了下來,「您是長樂王爺?請王爺恕罪,我們……我們不是有意的,請王爺恕罪!」

向弗凌等人一愣,臉上驟然變得毫無血色,紛紛跪下來連連求饒。

蘭雍卻看也沒看他們一眼,逕自走到顧微雪身旁,放下幾個銀錢後,一把拉起了她的手,說道:「我們走。」

顧微雪就這麽被蘭雍一路拉著,頭也不回地出了招來香,剛一坐進馬車,他便沉著聲音丟了個「走」字,然後便不再說話。

她感覺得出來他還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但這很奇怪,她覺得蘭雍不應該是會對這些事耿耿於懷的人,照他的性格,罰了就罰了,根本不會也沒必要為了這種事影響情緒。

「王爺。」顧微雪斟酌了一下,安慰道:「那些人是胡言亂語,你不必放在心上。」

蘭雍忽然抬眸看她,「你相信他們是胡言亂語?」

顧微雪一怔,被他看得有些莫名,也不知他這麽問是何意,以為他這麽個驕傲性子肯定是介意人家說他雌伏,便笑道:「是啊,王爺就算真好男風,也肯定不是雌伏的那一方。」

話剛落下,他眉頭就皺了起來,似沒好氣地深吸了一口氣,怒道:「誰跟你討論上下了?我喜歡女人!」

馬車忽然顛了一下,顧微雪一時沒坐穩,往旁邊倒去,蘭雍及時伸手扶住了她。

兩人距離驟然拉近,她被他看得有些略不自在,便胡亂點了點頭,「是,下官知道了,王爺不好男風。」說著準備抽回手,他卻沒放。

顧微雪疑惑地抬起了眸。

他手上卻突然用力,猛地將她拽入懷裡,不等她反應過來,便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顧微雪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瞪大了眼睛。

片刻後,蘭雍慢慢退開,停在咫尺之距,與她呼吸相聞,眸中有尚未完全褪去的驚愕,但這一絲驚愕隨著與她良久對視而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常的鎮定。

顧微雪反應過來,一把將他推開,滿臉通紅地捂住嘴,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干麽?」

蘭雍凝眸看著她的眼睛,目光深深,回她,「你說呢?」這句鎮定卻又意味深長的反問讓顧微雪驀然一愣。

她驚訝又羞惱地怔怔看了他半晌,按捺著心裡的怒氣,沉聲質問道:「王爺這麽做,就算不覺得是羞辱下官,也不覺得有愧於王妃嗎?」

蘭雍眉梢一挑,「羞辱?」

「沒錯,羞辱!」顧微雪一下子火了,「您怎麽能隨便……」

「隨便?」蘭雍十分不悅地勾起唇角,輕聲一笑,「你當我是什麽人?見著女人就想往上撲?」

顧微雪激動地漲紅了臉,「那又怎樣?我又不是你的人!」

聞言,蘭雍的表情忽然沉了下來,在她說出這句話的那一瞬間,他猛然想起了裴立當初告訴自己的話——她是雲悠的未婚妻。

他看著她,忽而淡淡一勾唇角,「你說得對。」話落,轉開目光,神情淡漠而傲然地端端坐著,再無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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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觀天命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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