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封晏定定凝著她,午後的陽光傾灑,歪歪斜斜地跌進沈如意的眸底,氤氳著淡淡的霧氣,反射出如泉的粼粼波光,教人移不開眼去。
「有,回去燉魚湯。」他伸手攬住了人,斂下心思道。
「唔,不錯,有獎賞。」沈如意咧開嘴笑道。
封晏聞言陡的停下來,四下張望了眼,周遭並無旁人,似是為難又拿她無可奈何般湊上了俊臉。「既然夫人這麼熱情,那就……來罷。」
傍晚雲霞滿天,尾部夾雜幾根青色羽毛的小雀兒撲稜稜飛落在枝頭,嘰嘰喳喳地叫喚,底下兩名丫鬟端著熱騰騰的吃食進了苑兒。
封晏釣上來的鯽魚或紅燒或做豆腐湯端呈上桌,並兩個時令的清爽小菜,二人圍著桌子用食。
「祖母和父親那我著人送了一點去,光咱們兩個都吃不完。」沈如意一面舀著魚湯說道,鯽魚湯熬得奶白,魚肉質鮮脆且松,她輕輕撥弄兩下便離骨脫落,味兒鮮美極。
「嗯。」封晏哼應了聲,專註在替她剝蝦子這件事上。
「你猜忠遠侯府的小侯爺問了我什麼事兒?」沈如意說著話,一低頭就瞧見了白瓷碟子里的粉嫩蝦肉。
封晏將兩隻擺了對稱,答非所問道:「你看這像不像人的一顆心?」
沈如意被他那麼一說確實瞧出幾分,笑道,「你剝這做什麼……」她中午吃了不少,這會兒還有些吃不下。
封晏嘴角微翹,含著笑意,眸中的深情的悠遠而繾綣,「把心掏給你看。」說得還煞有介事。
「……」
沈如意微紅著臉聽見待身後兩道低低的噗嗤聲,毫不意外看到宛桃和紅隙肩頭微微聳動的樣子,怒懟某個罪魁禍首道,「吃個飯都這麼不正經!」
封晏卻是瞅著她低低笑,「我對夫人是毫無保留。」望夫人對我如是。
沈如意教那直白看得羞赧垂眸,品著那話,突然思及自個如今的際遇,對比封晏所言的『毫無保留』似乎有些不大厚道。然也只是一瞬,她就按下了那想法,畢竟她『死而復生』這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所生的困擾也俱是留給她一人就好。
「夫人沒什麼要對我說的么?」封晏察覺她晃神,心中隱隱一動,看向她問。
沈如意並未瞧見那雙眸中涌動的暗潮,因顧念心中所想,只將他的問話聽了個模糊,吶吶問,「說……什麼?唔,那曹家的小侯爺么?」她頓了頓接上話茬,「他使了丫鬟來問我為何文靜沒去,我還道是文靜不想去呢。後來曹夫人與我說起文靜的帖子是專門遞的,我問過文靜,她並沒有收到過帖子,你說奇怪不奇怪。」
「不奇怪。」封晏掩眸,將那些晦澀難懂的情緒漸是收斂,聲音平淡道,「我把那帖子扔了。」
「嗯?!」沈如意訝異。
「那小子對文靜打的什麼主意我知曉,不過他不是什麼良人。」封晏擰眉,想了想又道,「配不上。」
沈如意聞言斂下,嘴角漾開笑意,「小侯爺少不更事時頑劣,如今是眾人對他有頗多誤會,就像那天在雅意居門前,他也是一時緊張用錯法子了。」她也是聽曹夫人說小侯爺一緊張也會犯磕巴,並不是故意羞辱,另還拿了幾件小侯爺的糗事說。
大多是在文靜面前犯渾,回頭又巴巴地向夫人與姐姐求助,只是連曹夫人也不知為何好好的法子教給他使著,總事與願違,這求愛之路眼看著也是越來越坎坷。
「你收了他什麼好處,這麼幫著說話?」封晏的手環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不滿地哼聲。
原本二人都已經用得差不多,桌上的吃食也被撤了下去,沈如意要拉開他那隻作亂的手,卻敵不過他力氣,最後被撓著腰上的痒痒處討饒,「沒有被收買,是曹夫人同我說的,說小侯爺叫他三個姐姐和她給耽擱了。別弄,癢……」
餘光里瞥見邊上侍候的不知什麼時候都退了出去,沈如意反手就掐住了他的臉頰用力往旁邊拉扯了去,以牙還牙,嘴上說的卻是正經事,「文靜還以為你這個當哥哥的不關心她。」
底下說起封晏也都是冷血漠然的很,殊不知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作為哥哥的關心愛護。不知怎的,她又想起封文茵來,大概是幾個兄弟姐妹中最親近封晏的那個,且對她還敵意得很。
「還是說你只顧著你文茵妹妹了?」沈如意故作促狹地盤問道。
「吃醋了?」
「……我同小姑子吃什麼醋。」沈如意不否認在問出口的那刻確實藏著自己的一點小心思,被這般道破有些羞惱,故意背著身子掩了去。
封晏看不清她臉上神色,聽她說的淡然,嘴角流露一絲苦澀,坦誠說道。「我倒是希望你吃醋。」人都是貪心的,在得到她之後,他想要得更多了,恨不得她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自己,病態得可怕,卻控制不住。
倘若有婚約的並非是自己,換作旁人,只怕依著這人的性子,日子必然也……然這想法只消一起便教他升起一股暴虐的嗜殺之意,心底的猛獸貪婪且蠱惑著,似乎一動便會將眼前這一切化為齏粉。
他只能愛得剋制且小心翼翼,卻又在那小心翼翼里祈求著有朝一日能同心相守。
沈如意察覺到手腕處收緊的力道,瞥見他有一絲蒼白的面色不禁蹙眉問道,「怎麼了?」
封晏這才察覺自己失態倏然鬆手,與她斟了杯茶,藉以按壓下心內翻湧的陰暗情緒,岔開道,「文茵幼時並非像現在這樣,母親在她幼時陪著父親常駐屏州,鮮少能見面,文茵她……很乖巧懂事。後父親調回京師,一家人得以團聚,文茵卻病了,當時恐傳染府里的人,便被送到溫山別院,那時只有我和她二人。」
沈如意聽到最後蹙眉,「不是說會傳染,怎的你也在那處別院?」
「實則是我和四叔先去的,不過四叔臨時辦事去,留下我……未被人注意到。」
「那些下人未免也太過粗心了罷。」沈如意不滿,如何說都是底下人不察所致,萬一有個好歹……
封晏看著她義憤填膺的模樣失笑,「陳年往事不值當為這生氣。」他抬手抹平了她的眉間,「等嬤嬤發現我在的時候,父親原本是要來接我回去的,不過當時……因為一些事並沒走成。」
沈如意體會出他話里的意思,約莫猜到是因為封文茵的緣故。
「從溫山別院回來后,文茵的性情就變了不少。」大概是留了陰影,總要什麼都抓了手裡才穩妥,譬如對父母,以及他……
「……其實還是在府外的日子比較自在。」現在回想起,文茵對他的依賴大抵是在那時起的。可似乎自己也沒做什麼,他不善言辭,只不過扔本書給她打發,偶爾搭上幾句便度過了日子。
沈如意聽他說完,雖清楚了緣由,可心中對封文茵卻有些難以言說的複雜,低低咕噥了句,「萬幸沒事。」
「嗯?」封晏沒聽清,沈如意卻不多說了,畢竟正主都不在意,她若糾結於過去豈不顯得小肚雞腸。
見她搖頭,封晏忍不住環著她腰身問,「當真不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