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劉氏嗤然一笑,再不復往常端莊,面容比之女鬼更是猙獰,嫉恨扭曲,「誰讓他是你兒子!明明是個小鬼,卻偏偏難弄得很,封郞面上作是不關心,私底下卻將他保護周到。」
「我好不容易才尋到機會。」劉氏說著吃吃笑了起來,神情已有一絲不正常,「只要看著他那張臉,我就總是想起你,對,就是這副樣子,入殮之時,你都不知道我心裡笑得有多暢快。」
「這局我布了五年,從你二人成親起,便無時不刻想要你的命,然這種卻是最痛快的。」
話落之際手上銀光乍現,「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蘇芷,陪你的兒子一起回地獄!」
就算真有鬼魂鬧事……就休怪她讓那人的鬼魂也永不超生!
砰的一聲門板劇烈撞擊的響動回蕩嗡鳴,門板顫動不停,從上端開裂,轟然坍塌。封肅鐵青著一張臉站在門口,維持著撩袍踹向的動作,身後是封家闔府一眾。
「老,老爺——」劉氏正正對著滿面怒容的封肅,漸漸恢復神智,也愈發看清眾人的臉上震驚神色神情,以及封延卿那無聲口型。
報應到了。
劉氏一僵,「老爺,你聽我解釋……」
「解釋你如何在我予芷娘的家書中摻雜害命的葯,以我的名義送到芷娘手上?」封肅踏入,步伐沉重地走到了她面前,「那葯,害芷娘毀了清白,亦是摧毀她神智,飽受身體與心理的痛苦折磨,最後不惜以言語刺激我結束了她的生命。」
封肅冷聲質問,眸色儘是陰鬱。
劉氏卻是急急籌措言語,回想方才的對話,猶作詭辯,「我……我以為是惡鬼作祟,正,正想找人驅鬼,沒想到老爺您回來了……」
「若芷娘是惡鬼,那你是什麼?」封延卿嗤笑開口,眉宇間儘是嘲諷。
劉氏驀然側轉過視線與他相對,「小叔這般可不是叫惡鬼迷惑!」
「劉氏,你想藉此混餚視聽,卻不知今日是我等與父親專為你設局。」封晏除去了偽裝,與門口進來的沈如意對了目光,方才是他扮作蘇芷的模樣,嬌娘配的聲音,虧得白日里四叔刺激了一回,才叫劉氏此刻被嫉恨沖昏頭腦,露出馬腳。
沈如意一併瞧向,神情亦是冷冽,「善惡到頭終有報,劉氏,你壞事做盡,也無怪乎上天讓你斷了子嗣緣!」因意外傷著腳踝的緣故,行動頗是不便,是由紅隙扶著走到了封晏身邊。
也正是因為這,才耽誤了回府。
宋筠溪這時才抑了情緒起伏,借著封墨台高大身影看著沈如意完好無損地站在那,不得不掩下那一縷不甘,白日站了那許久,卻不想是空歡喜一場。
沈如意似是有所感應,朝著宋筠溪的方向去,後者抬眸,正正相對,她突兀咧了嘴角,就像知她所想般,卻偏偏反過來告訴她無法得逞。封墨台卻叫她那一抹冷淡傲然的笑停頓失神,待宋筠溪挽住他胳膊時才幹咳了一聲掩飾。
「如今二弟和弟妹平安歸來,真相大白,劉氏,你還有什麼話說!」
「追殺我們的那伙匪徒,與先前幾次追殺封晏的是同一撥,而這回我們得了切實的證據,回京路上設下重重埋伏殺人滅口,恐是未想過我們還能回來。那些人以為我們必死無疑,以道出劉淵指使,那劉淵是你親弟弟,自是得你授命,當年事情真相大白,最惡毒的是你。」
沈如意的聲音同時響起,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封墨台聞言深思幾許,喃喃念了劉淵的名字,面色一下黑沉如墨,「是他——」兩人同在軍營歷練,難道熟悉部署,也能屢屢破解……
驚呼落,卻是封晏承了話去,「她將劉淵故意安排在你身邊,若非你此次受傷避開,已是踩著你失利上位。畢竟還有一種殺人無形,是捧殺。」
封墨台一震,對上封晏幽沉的目光幽幽騰起一抹羞愧,轉瞬便被憤怒取代,「毒婦!」
眾人也是驚於她的心計,還是文靜一語中的,若非她方才被設計道出,誰也想不到這一向端莊近乎冷漠的大夫人會是這樣的人!
「芷娘她,她憐你在京城無依,對你多有照顧,你怎可、怎可——」許氏聽聞,簌簌落下淚來,是為好友含冤多年終於得以昭雪,亦是對劉氏那深不可測切切心寒。
封文靜扶住了哀泣的母親,白日所問並非錯覺,而是這大伯娘當真是惡毒,因此遭刺激竟不覺說話都利落,甚有條理道,「該是移交官府,按照大梁例律處置!」
「不要——不是的,我娘不會害人的!」封文茵此時沖了出來,早叫父親的眼神嚇破了膽,護在劉氏身前,頂著一眾目光壓力,顛來倒去便只有一句不會害人,連求情都顯了薄弱極。
一道蒼涼聲音喝止,封肅正正凝向劉氏,一陣發寒,竟不知枕邊人是這副面目。「芷娘感念你幾番為我受傷,在母親提出要為我納妾時,便主動推薦了你。是我不同意。」
當時他質問,以為她當真是顆捂不熱的石頭心,將自己推給別人,然她卻說並不是不愛,而是,有一個那樣全心愛你的在身邊,我好放心。
如今回想來,卻像是鈍刀子剜心,尚不見血,卻撕心裂肺的痛。
劉氏低低喚了一聲,眉眼劃過愕然,「封郞,你該知我對你心意我是……」
「若我知曉會種下這等惡果,當初就不該救!」封肅再啟口,言語間儘是懊悔與怨憤,睨著劉氏逐字逐句道,「那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
劉氏渾然一顫,猙獰未散的面龐因那話語現了扭曲,啞聲質問:「難道老爺就不顧念這幾十年的情分!」
「我於你從未有情,若有,那也只是感念。」如今儘是飲恨。
劉氏踉蹌晃了一下身影,她環視四周,除卻一心為她吶喊辯解的封文茵,周遭俱是用驚恐的,不屑的,甚至恨的怨的,然都及不上封肅那句話的威力。被封肅的無情深深刺痛,一句話否了她這麼多年的真心相待,悉數成了笑話。
餘光里,她看見封晏與沈如意,似是後者腳傷的緣故,他便讓人踩在了他的腳背上,叫她頓時回想起,其實不然的,兒子肖父,封肅其實也是如此深情的,不過他的深情都給了一個叫蘇芷的人,她羨慕的,嫉妒的,都是因她不曾得到過半分。
「移交官府辦,這家醜還是捂著,不若私下處置了得好。」張氏緩過心緒,為劉氏的惡毒后怕不已,當即道,「反正已經有先例在……」
這話一出,又惹來一瞬寂靜。大家都不由想起了已故那位,封肅臉色更是慘白了幾分,一個七尺男兒傴僂著身子,仿若蒼老了十數歲。
他輕輕一擺手,家僕作勢上前,劉氏眸中劃過不置信,死死凝著那人,陡然化作了戾色,手中銀光一翻,卻是直直朝封晏刺去。
是他,是他壞了自己的計劃,與那人一樣,都不該存活於世阻礙她,實則早早就動了殺心,攥緊匕首用了十成的力道,妄圖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