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間章其二：牽過的手7

李蓉等三人屏息而視，又等了半柱香的時間，忽然，婦人臉頰的肌肉抽了抽，喉頭微微凹陷了下去。

「啊……」李蓉興奮得剛要出聲，被斷心一個眼刀子，又安靜了。

感應到面前人的身體開始回暖，天璇加倍催動真氣。

婦人胸前起伏兩下，劇烈咳嗽起來。待口中咳出了几絲黑煙，吐出一口黑痰，她眼珠轉了轉，隨後，眼皮緩緩抬起，竟被天璇硬生生給救活，睜開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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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環顧四周：黑壓壓的烏雲之下，滿地焦木灰燼，狼藉一片。由遠及近，凝神細看，眼前坐了位黑袍玉容、金銀妖瞳的美貌男子。

「我這是死了嗎？」糟糕的環境下，居然還有這般天仙容貌之人，她一時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到了陰曹地府，還是上了天庭仙境。

一聽她開口說話了，李蓉大喜過望，聳身撲上前、緊抱住婦人，哽咽得直吞口水。

「蓉蓉，你也死了？」

李蓉抽著鼻涕，嗔道：「娘，你快別說這不吉利的話了，我們誰都沒死，是這位公子救了你！」

婦人回望天璇，盯了良久，黑漆漆的臉上突然泛起一抹嬌羞的潮紅，赧赧低語道：「多謝公子。」哎！瞧這青年，長得這麼俊，武功也高強，不僅趕跑了虎興會那班人、還把她從陰曹地府給拉回一條命來。只可惜，她年齡已大，又是婦人之身，不能再以身相許了……

不過，沒有關係，她還有女兒！

拉過李蓉，婦人感激道：「公子於我有救命之恩，奈何我家現下破敗成這樣，沒什麼能拿出來謝你的東西了！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不妨把我家女兒……」

「你不認識我？」天璇冷冷的打斷道。

聽這話的意思……難道是熟人？婦人一愣，沉思良久：如果可以的話，她也很想跟這美貌公子沾親帶故……但這種長相的人，此前見過，肯定有深刻印象才對。可把認識的人搜了遍，確是沒有能和他長相對上號的。

「……我們見過面嗎？」她探問道：「若此前見過的話，公子不妨給點提示？」

先前聽她說話聲音就不太對，根本不像含月以前那脆生生的強調，乃是一腔低沉柔和的女聲；但天璇認為她已過中年，而且，喉嚨里又嗆了煙，所以沒有多作懷疑。現下聽她對自己毫無印象，天璇起疑之餘、大感失望，一掌抓住李母的肩膀，另一手撫在她臉上、拿大拇指去抹她臉上的黑煙和灰塵。

待污漬擦得乾淨些了，他忙作端詳，根本不見半點含月的影子。

「你不是含月？」心咯噔一下，天璇鬆開李母肩膀，站起身來，冷冷俯視質問。

「含月是誰？」

天璇急聲反問：「你不姓祁？」

「是啊，我是姓齊啊……」怕自己發音不清楚，李蓉母親又補充道：「齊天大聖的齊。」

「噗——」斷念忍不住笑出聲來。被自家妹妹剜了一眼后，他別過頭去，深表懺悔：主人認錯人已經很尷尬了，身為隨從，現在發笑無異於落井下石，找死，簡直找死……

天璇從懷裡掏出帕子，追問道：「這張帕子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這雲和彎月的圖案？」

李母起身、接過一看，嘀嘀咕咕地奇道：「這圖案有什麼不對嗎？」抬眼回望天璇，她補充解釋說：「我是接綉活的，意境好的圖案自然是都會綉一些，這彩雲追月的圖案，我綉了好幾十條，之前家中還有備著的呢。公子你要喜歡的話，我可以另綉幾條送你。」

天璇瞬間僵住，臉色極其難看，異瞳中閃過複雜的神色：痛苦、失望、沮喪、惱恨，還有……憤怒……

右掌暗暗捏緊，虛闔雙眼，少頃，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濁氣，睜眼的同時、終究還是鬆開了右手。殺念就在一瞬間，他終究克制住了。

背過身，怕自己剋制不住、狠下殺手，天璇不再去看李蓉母女。無論如何，認錯人，錯在他，並不在對方；就算一掌打過去，殺了李蓉母女，也無濟於事了。如果當時在路上，能夠多問李蓉兩句，也就不會生出這番鬧劇；但他偏偏沒有，說到底，還是太渴望找到含月了，以至於存著一丁點的希望，都想親自驗證一番。

越是在意的人，才越會無限地放大和她關聯的可能性。如果不快點找到祁含月，殺掉她，除去心中這份執念，他只會越陷越深、變本加厲地失控。

念及此，對斷心和斷念甩去眼神，天璇一刻也不想多作停留，躍過面前七橫八豎的屍體，大踏步離開了。

此時，細雨已停，烏雲散去，秋日正午，驕陽澄黃，灑在各家各戶的屋樑之上，也照亮了這處陰暗的小衚衕。

陽光灑在天璇修長的黑色背影上，照亮了他頭頂，縷縷灰發，折射出一銀一黑之光，形成強烈的對比色調，每一步遠去的身影，彷彿都定格成了一幅綺麗的畫面。

李蓉望見，心神一盪，像是魂都被勾走了似的，站起身來大喊：「公子，請留步。」踏著滿地猩紅的血水和沖刷成泥的灰燼，她狼狽地追了上來，高聲問道：「不知道公子大名，今後該如何向你報恩、如何向你道謝？」

她只知天璇的救命之恩，卻不知方才就在他一念之間，她們母女倆已經在鬼門關前轉一圈了。

眼見著三人的身影遠去，李蓉追得更急切了。毫無預兆地，腳下一個踉蹌，她險些被絆倒；低頭看去，地上七倒八歪的屍體，全是死不瞑目的虎興會幫眾，李蓉打了個寒顫，猛地從天璇背影中清醒過來，頓時又嚇得大哭起來。

「怎麼辦……死了這麼多人……」她靠在牆邊，強忍住嘔吐的慾望，捂嘴抽泣。要是官府查問起來，她跟她娘該怎麼回答才好？剛逃出一劫，很快又要陷入牢獄之災了……

正哭得憂心忡忡，小牌子斜斜飛來，砸落面前，李蓉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塊銅製的鎏金牌身，正面雕刻弦月浮於雲間，背面則刻著「天璇」二字。

……天璇？是他的名字？

在心裡將這二字默默念了幾遍，李蓉覺得很是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在何處聽過。

斷念此時回走幾步，遠遠朗聲道：「這是主人的意思。官府若查問起來，李姑娘儘管把這牌子交給他們。」

說是你們乾的，難道官府就不追究了？錯愕之下，李蓉凝視手中名牌，腦中靈光閃現，終於記起，天璇乃是昨晚滅掉南洪幫的，那位天下第一殺手的名號！

驀地握緊牌子，李蓉抬起頭來，還想再看一眼那抹銀髮黑袍的身影。然而，衚衕的盡頭，只有一堵灰磚破牆和一株孤零零的枯樹，在雨後泛出點點珠光，卻哪裡還有三人的身影。

不知何時消失，就像從來不曾來過，彷彿一場幻夢，在這處狹小的衚衕中，上演了殘酷的殺戮，也賦予了，生命和生活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