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53話:本性
那名熟客本想替許娘討個公道,卻被鬧事家丁們揍得鼻血橫流,幾拳之後,眼白一翻,暈死了過去。其他茶客見狀,嚇得一邊齊聲尖叫「有人在茶鋪鬧事了」、一邊稀里嘩啦地全跑出了茶鋪。
櫃檯後方,含月看見許娘和熟客被打,又氣又急,再一想起阿宣還在後院,便不等家丁們來捉她,縱身躍出櫃檯,擋在馮護院面前,抗議道:「你不能進去!」接著環顧一圈茶鋪,沖茶鋪里其餘家丁們吼道:「你們也不能在這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呵呵,你搶走我們家阿宣,難道就把王法二字放在眼裡了嗎?」在另外幾個家丁的簇擁下,王烊此時走進茶鋪,怒斥道:「阿宣是我們家花銀子買的人。你一分錢沒出,憑什麼把他帶走,又把他藏起來?」
語畢,他一抬手,「都給我上,先把這個女的抓起來。」
馮護院高抬腳,正對著含月腹上踹去;後者閃身向後一躲,馮護院立即回腳去踩另一側的許娘,含月大驚,忙改變身體方向、轉躲為撲,俯身湊過去攔他的腳。
茶鋪狹小,本就很難施展開輕功,加上含月怕許娘受傷,這一撲之後、不敢隨意挪開身子。因此,就在含月分神保護許娘的瞬間,五六名家丁一擁上來,團團圍住、將她抓了個牢靠。
兩名家丁,一左一右,分別扣住含月手腕,按壓她肩膀,扭送到了王烊面前。
王烊急吼吼地問:「阿宣呢?把他還給我。」
含月凝眉,冷聲道:「阿宣是人,又不是物品,什麼還不還的。」
她的衣衫微微敞開,兩鬢散亂、幾縷青絲垂下,柳眉倒豎,圓眼大瞪,頗有嬌嗔的美態;可惜王烊不喜女色,心中既不欣賞也不憐惜,對她只有搶奪阿宣的憤恨。聽含月袒護阿宣,語義親昵,當即火起,正反手猛扇了她兩個巴掌,回擊道:「不管他是人還是物品,都是我家的,輪不到你來管。」
王烊身體強壯,去年便一直跟隨拳師在學拳法,下手一發力,兩掌扇在含月白皙的臉上,立馬浮出五道印記,紅腫一片,宛如紅墨筆在雪地上留下的斑駁紋路。
「不準打含月!」
稚嫩的童聲響起,劇烈的憤怒蓋了恐懼,阿宣再也藏不下去,撩簾沖了出來。
誰知,馮護院此時正站在簾外,見到小小的身影跑出來,立馬粗臂一伸、如同老鷹捉小雞似的,鉗制住阿宣的雙臂,將他拎了起來。
「你這小子!這一個多月叫我們好找。」目標自投羅網,馮護院得意地一笑,嘴邊肌肉的抽動,牽動臉上的疤痕,似一條肉色毛蟲爬過他的大臉。「乖乖跟我們回去,老爺還在家裡等著你呢。」
抓到了走失的書童,尋回了魂牽夢縈的男伴,王烊轉怒為喜,小跑到阿宣面前,盯著異瞳,喜滋滋地說:「沒錯,爹爹可想你了,我也想死你了。咱們這就回去,爹爹會很高興的!」
看了眼含月被擒的模樣,阿宣萬念俱灰,認命道:「行,我跟你們回去,但你們得放過含月,還有老闆娘。」
沒想到阿宣一出現,連說的兩句話都是為了自己,含月大感欣慰,繼而又恐慌起來:如果他被帶回去,肯定又會受盡屈辱和折磨。雖然不想讓阿宣成為邪魔歪道;但更不想他在那地獄般的高牆大院里屈辱過活、早早便被折磨至慘死。
「不不不,我跟你們回去!」含月把心一橫,回過頭,大聲沖王烊嚷道:「只要放過阿宣,我願意去你家,給你們做牛做馬一輩子!」嗯,大不了進去了,再想辦法逃出來。
這番話,聽在阿宣耳里,無疑是當頭一棒,敲得他從對含月的抱怨中徹底醒悟過來。
上一刻,兩人還在彼此慪氣;這一瞬,含月卻願意代替他受苦!
阿宣心頭髮熱,陷入深深自責之中。無論是相處的一個多月里、還是現在,都是含月在付出;而他,卻什麼都沒為含月做過。只知道擺臉色給她看……
生怕含月真的代替了自己、被抓回去為奴,阿宣急聲哀求:「小少爺,帶我回去吧,我現在想跟你回去了。這次是我自己要跑出來的,和含月還有老闆娘無關,求求你放過她們。」
王烊本來對含月不感興趣,把她的哀求當作耳邊風;但一聽阿宣有袒護的意思,嫉妒心大起,怒道:「阿宣,你翅膀長硬了,跑出來一個多月,藏著躲著不回家,現在還敢跟我談條件了!」
妒火中燒,不發泄不快。王烊抽出腰邊的打馬鞭,踱步到含月面前,揚手一鞭抽在她臉上,扭頭朝阿宣一揚下巴,森然示威道:「這裡由我說了算,你只有聽話的份。」
王員外喜歡玩的那些花樣,王烊雖然玩得少,但見得多了,也學了些門道。這一鞭下去,不偏不倚地正好抽在含月耳下的頸動脈處,打的含月耳朵里嗡,耳壓失衡,脖子上火辣辣地痛,腦袋裡像被淋了一層熱油似的,嘩啦啦的,燙化了所有的意識,腿腳登時一軟,似要跪地。
許娘和阿宣同時驚呼一聲,心疼不已。與之相反,家丁們聽著鞭肉相交之聲,都爆發出了諂媚的喝彩,以及荒唐的鬨笑。
多麼熟悉的場景!
環顧茶鋪之上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阿宣彷彿回到了王員外府上。
挨打的時候,他叫得越凄慘,旁邊的圍觀者捧場的喝彩聲便越高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被打者的痛苦和呻吟,和其他人無關,只是主人和家丁們生活的一味笑料罷了。
「不要打含月……」阿宣眼前一黑,慌亂的心境驀地冷卻下來。
察覺到手中的小孩子停止了掙扎,語氣變冷,馮護院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帶著譏諷的語氣,反問道:「什麼?」
這一次,阿宣卻沒有再回答。
阿宣雙腕繃緊,腹中發力,在馮護院手臂的鉗制下,忽然,頭朝下一栽、雙腿上縮,空翻九十度,雙腳使出全力,對準對方肚子一踢,把馮護院踹了個措手不及。
後者腹腔壓力猛然增大,胃酸翻湧,連忙雙手回防護肚,口中猛咳起來。
說是遲那時快。
在被放開的一瞬間,阿宣借著雙腿踹在馮護院身上的力量,像蛤蟆一樣往前猛撲,雙手抄起桌上筷桶里的一把筷子,反手向馮護院眼中捅去。
凄厲的尖叫聲響徹整個茶鋪,在場所有人都傻眼了。
但更令人傻眼的是,阿宣並未停手,拔出筷子,迎著如柱般噴射的鮮血,一次、兩次……反覆地扎進馮護院的右眼,直至馮護院疼痛難忍、暈厥著後仰在地。
此時,眼珠破碎成渣,右眼被捅成了一個窟窿,密密麻麻地插滿五六隻筷子,血流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