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妖神女魃

一 妖神女魃

雲中君是個一降世就飛升到了天庭的男上仙,天界古往今來,獨他一例。

為此他十分驕傲。

雲中君剛入天庭那會兒,玉皇大帝就命太上老君端上現形鏡在金鑾殿上對著大殿中央一身湖藍衣袍、姿容妍麗無雙的他照了又照,也沒能照出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變的。

最後天帝老兒看著現形鏡里映現出的那一團縱橫肆意的清氣,撫須長嘆:

「江山代有才人出,長江後浪推前浪——罷罷罷,既然天命讓你升天為仙,你又身具御風奇能,朕便封你作雲中君,跟著雨師江女去風雨宮裡住著吧。朕最後再確認一遍,你當真是男仙吧?」

雲中君應景地甩了甩他湖藍的寬大袖袍,露出一段藕節似的潔白手腕撐起他勻稱白皙得恰到好處的手,摸了摸他媚得有點娘的臉,再望望金鑾殿上那抻著腦袋逼視而來的玉帝老兒,鄭重點下了頭顱。

大殿之上頓時響起一片男仙的惋惜、女仙的嫉恨。

雲中君施施然退出金鑾大殿,假惺惺問領路的十天靈官其鳴:「那雨師江女是位女仙吧?我一男仙去與她同住一宮怕是會污她名節?」

誰知那小靈官看他的眼神十分古怪:「這位仙友,滿天庭恐怕也只有您會把那雨師江女當女仙了。」

待雲中君跨進風雨宮,「女仙」江女果然不負眾望,一個酒罈子摔出來砸碎在了他的腳邊:

「說!你這不男不女的傢伙是不是想來調戲本仙姑!」

雲中君看著江女那醉紅的俏麗臉龐,嘿嘿一笑:「何止調戲,小爺我還打算著半夜該怎麼爬你的床呢。」

江女聽罷,一叉柳腰,沖他露出一個酒逢知己的微笑。

小靈官其鳴捂著純潔的雙耳,哀嚎著撞出了牌匾搖搖欲墜的風雨宮。

從此以後,雲中君就叫雲中君,天庭呆了快兩百年了,也沒誰想起要給他另取個名字。而他,也懶得為自己去苦思冥想出一個酸兮兮的名字。

反正他第一次睜開眼就到了天庭,就像個新生兒一般,雲中君就雲中君吧,名字而已,叫慣了不都一樣?

當然,這位雲中君上仙也成了天庭里女仙們恐懼、男仙們不齒的天界第一色美男雲中君。

雲中君私心裡其實十分不平,他向來動口不動手,業餘愛好無非就是用手裡的丹青妙筆畫一畫美女們的曼妙身姿。略失形象的事也不過就是曾為了畫嫦娥仙子一副臨湖顧盼圖,而被月宮裡那砍樹的吳剛拿著斧子追著跑。

這也值得被眾仙們評為天界第一色?

連那雞皮鶴髮的寡婦雷母如今見了他都要繞著走,他著實委屈。

色而不淫,爾等可懂?

雨師江女常晃悠著手裡的酒罈子,大著舌頭對他指指點點:「我說雲中君呀,你怎麼就這麼愛黏著靈均們這些姑娘呢?」

「嘿嘿,我這不是與婦女同胞們多發展發展同僚情誼么?天將降大任於我等七尺男兒,怎能不解姐妹們之憂、慰姐妹們之苦?」

雲中君屁股后的狼尾巴一搖一搖,目里精光看得江女那張漂亮小臉也是一白。

要不是他那次命裡帶煞地招惹了月兮泉里的那位女魔頭,他原本可以一直這麼幸福地與三界美人們發展靈均的「同僚」情誼——

天鐘的樂音遙遙從晨昏台處傳來——酉時三刻了,看來凡間已是傍晚。

今日雲中君在萬象司處領了道法旨,說是要在這個時刻給大荒布個暴雨。

暴雨暴雨,無非就是颳風下雨,鑒於寡婦雷母如今對他的態度,怕是不能請她老人家轟幾道巨雷造造氣氛了。

一大早,雲中君調戲完宮裡的玉塵小宮女,正要再去把那宮門邊布朝霞的七仙女勾搭勾搭,一開宮門,他就遠遠望見一身青色長袍的司祿星君正則緩緩行來,他府里的鵲南小侍官如常捧著一摞的公文碟書、撲騰著兩條小短腿在他身後小跑跟進,嘴裡還不停沖司祿彙報著什麼,司祿仍舊冰著一張萬年面癱臉邊走邊沉靜地聽。

雲中君忙閃身退回宮殿,將宮門輕輕虛掩。

司祿行過雲中君宮前,偏過他那清俊無雙的俊目,沖他宮門的方向投來淡淡一瞥,雲中君又努力把身子往門后縮了縮。

待窺見司祿那頎長的清雅身影漸漸遠去在朝霞之中,他方才吐了口氣,也沒了調戲女仙的興緻,起身便去主殿的另一側尋那酒缸子江女一同去行風布雨。

果不其然,江女又爛醉在寢殿里。

喝醉了的江女這回歇著的地方真是再度刷新了雲中君對她的認知——竟是那床底之下。

「江女,快起來,靈均們今兒要去布個暴雨。」他踢了踢床下癱成了一堆爛泥的白衣女子。

「嗯?布雨呀?好……」江女惺忪著一雙醉眼、歪歪斜斜地從床底爬了出來,握住床板,虛晃出一個鋪被子的動作。

「咦?這被子怎麼放不下來呀?」江女彎腰緊瞅著那烏木床板,疑惑不已。

雲中君不禁扶額,正要阻止,卻聽這貨一聲大吼、壓住床板往下就是用力一按:

「姑奶奶還不信了,區區一個被子靈均都鋪不平!」

一聲巨響,床塌了。好嘛,這下何止鋪平了被子,連床都被你鋪平了。

我說小江女呀,晚上你要是來求著擠我的床,你說我是答應呢答應呢還是答應呢?

雲中君心裡忍不住有些齟齬。

但看著江女那白衣之下玲瓏有致的身段,他還是按下了雀躍的小心臟——自古有訓,兔子不吃窩邊草。

同僚之間,當保持純潔的同僚關係。

雲中君為自己的偉岸而感動得狠狠嘆了口老氣,揪過還要搬弄床板的江女,一個瞬移便到了天凡交界之處。

「在、在哪兒布雨呀?嗝——」江女一張紅彤彤的漂亮臉蛋湊近雲中君,不客氣地照他臉上就噴出了個酒嗝。

他鬱悶地揮手散了散鼻邊的酒氣,指了指西邊,道:

「今日要給大荒一帶布場暴雨。你等等,我先刮颳風,給凡界生靈一點兒心理準備,你再布雨……」

誰知還沒等他揮舞完飄逸的湖藍衣袖、搖著手裡的風雲扇一步三退地念完祈風之詞,江女就已經踉踉蹌蹌朝那處走去,趴在雲頭之上對著下界就是一陣狂吐,一時間電閃雷鳴、暴雨如注,雨下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雲中君感到他的職業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漠視與侮辱。

極其鬱悶地找赤腳大仙要了開天橋的鑰匙,他便順著天橋火速騰雲下了凡界。

只見無邊廣袤的大荒之地上,只有迷林深處某一點的上空正不斷砸下傾盆暴雨,而四周皆是一片乾爽,宛如文昌帝君身旁的茶夫子倒茶那般精準專註,不染別處。

這暴雨布成這樣,算不算瀆職?他感到後腦仁兒一陣疼。

他一個揮手投出袖裡一顆小核桃,便聽得江女從雲頭邊罵罵咧咧傳來一陣嘶吼:

「誰呀?誰砸的核桃?哪個不長眼的竟敢對本仙姑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

聽那難得清醒的聲音漸漸遠去,雲中君趕緊在止住了暴雨的大荒迷林里穿行,暗自祈禱江女的這一番胡鬧沒有讓凡間生靈平白送了命——天可憐見的,那彙報突發事件的文案有多難寫!

他在迷林中四處探看,竟在迷林幽深處驚奇地發現了一汪仙氣繚繞的溫泉。

而這溫泉旁,是一棟被方才的暴雨反覆蹂躪了的小木屋。

說是木屋,其實也不能算是木屋了。

這曾名為「木屋」的木屋此時已被暴雨劈成了橫七豎八的一堆木板子。

一隻通體金毛的小狐狸正蜷縮在一架曾經的木床上瑟瑟發抖,一身的皮毛濕得透透的、正不停往下滴水。

他看了看四周,發現暴雨只一直打在了木屋上,這小狐狸為何不逃出木屋,反而要死守在這裡面任暴雨擊打?

不及多想,他上前抱起了那隻小狐狸,施法烘乾了它濕漉漉的毛。

當小狐狸終於恢復了正常的體溫,睜開眼看向雲中君時,他竟見到它眼中瞬間湧起了像人一般的淚水。

更奇怪的是,冥冥之中,雲中君感到與這小狐狸似曾相識。

他俯身放下小狐狸,歉然一笑:

「呃,對不住啊小傢伙。方才是我的朋友太胡鬧,這才把你的木屋給弄壞了。這樣吧,我幫你重新造個石屋可好?這樣你的房子以後就不容易壞了。」

雲中君一揮手,一座漂亮的小石屋就出現在了眼前。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小狐狸的腦袋,伸手指引:

「去吧,這屋子以後就是你的了。我還另給你變了一堆野味,夠你吃幾個月的了。」

說完,他便起身要走,誰知那小狐狸卻用一雙小肉爪緊緊抱住了他的腿。

雲中君皺眉,問:「你不滿意嗎?那要不我再幫你變只母狐狸?」

小狐狸瘋狂地搖頭,他為難了——看來這隻小狐狸追求很高啊,這下難辦了。

但小狐狸顯然聰明絕頂,只見它用一隻小肉爪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它自己,再指了指雲中君,接著它又指了指天,最後一伸脖子,做出一個飛的動作,然後就安安靜靜、滿臉期待地盯著他的眼睛,等他開口。

「你想跟我一起去天界?」自己竟然在跟一隻小狐狸認真的說話,這讓雲中君覺得可怕。

小狐狸瘋狂地點頭。

雲中君皺眉:「可是天上有規定,不能隨便帶凡界生物上去。我要是帶你上天,剛走到天橋口就能被赤腳大仙給攔下……前些天我還差點兒撞壞了鎖天橋的柱子,赤腳大仙恐怕不會輕易放行……」

小狐狸的眼裡湧起了厚厚的淚水,模樣可憐得就像被他搶了媳婦兒。

雲中君被小狐狸這可憐模樣弄得一陣內疚,最後咬咬牙,道:

「罷了,你我既能在此相遇,便是有緣。我就先偷偷帶你上天吧,日後再幫你補辦手續。」

天上真是怪悶的,養一隻狐狸玩玩兒想來也不錯。

「但你必須得答應我,在天界一定不能亂跑,一定要乖乖聽我的話,知道嗎?」雲中君蹲下身,鄭重地看著它道。

小狐狸伸出一隻小肉爪,啪嗒一聲放在了他的手背上,亦鄭重地點了點頭。

雲中君正要誇小狐狸一句聰明,一旁的月兮泉卻突然金光大盛,在漸漸昏暗下來的叢林中散發出詭異的光澤。

雲中君覺的這是對他的一種召喚之光——莫非那泉底下有什麼稀世寶物要他去拿?

他向那泉邊走去,腳后的小狐狸拚命用一口小尖牙把他的袍角死死扯住。

他望望身後不住搖頭的小狐狸,再看看眼前黃燦燦不停往外迸金光的泉水,沉默地坐在了泉邊,腦海中開始回憶昔日靈均剛飛升入天庭時,太白金星抱著厚厚一摞天界兒童啟蒙課本、加班加點給他惡補的那些個從古至今的珍奇猛獸——

這泉裡面的莫不是嬴魚?不對不對,嬴魚生長在渭水河裡,一動作就要像野鴨子一樣亂叫喚,不會像現在這般安靜……

鉤蛇?這確實是個不聲不響就能致人死地的怪物。可鉤蛇早已絕跡,近幾萬年來都沒有再在四界之內有過蹤跡,似乎也不太可能出現在這小小的凡間泉池中……

赤鱬?那是青丘之山上的獸類……

該不會是鮫人?想起課本上描繪的鮫人男男女女們美麗的身姿,雲中君邪邪一笑。

小狐狸在一旁見狀退後三步。

泉中金光越發刺眼,隱隱傳出金斧鏘鳴之聲。

不管了——有寶物,他就先到先得;有怪物,他就替天行道。

橫豎都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雲中君這樣想著,就一把掙開小狐狸的牽絆,一頭扎入泉中。

入水的那一瞬,泉床某處迸發的金光便幾乎閃瞎他的眼。

定了定神,他向著那處游去。

未及近看,便被一股強大的氣流震懾不前。

這氣息中蘊含的純凈神力,絕不是氣息渾濁的怪物所能有,倒像是神力匪淺的上古之神。

這臨門一腳,踹還是不踹?

最終,好奇心戰勝求生欲,雲中君還是排開氣陣,向那氣流的中心處游去。

游近一看,他才發現,這泉床深處插著的竟是一把通體玄黑的絕世寶劍!

仔細瞧去,劍身上還有深深鐫刻的「軒轅」二字古書。

軒轅……難道是上古神帝軒轅氏之劍?想不到神帝寂滅數億年,他的劍竟藏在這樣一處凡間隱蔽所在!

難怪此泉仙氣如此旺盛。

只見此時這軒轅寶劍抖抖晃晃、丁零作響,像是急不可耐地要破土而出。

根據云中君多年浸淫月老宮傳奇冊子的經驗,這顯然是在召喚他將它一把拔出、從此開創一番驚天動地之曠古大業。

雲中君的血液在身軀里轟隆隆地沸騰不已——拔出軒轅劍、降服妖鬼怪、立威全天庭、統領四大界、迎娶玉帝女、走上仙生巔峰,想想真是十分激動。

於是他從善如流地將這劍一把拔出了。

一時間,地動山搖、鬼哭神泣,一股霸道非常的妖氣直破雲霄,他直接就被狠狠震出了泉水之外。

「哈哈哈哈——我自由了、自由了!軒轅,我要將你噬骨扒皮、我要讓你償我兄姐血債!」

一聲狂笑,那妖氣黑漆漆裹挾著一看不清形貌的妖物在溫泉上方橫衝直撞,將附近花草樹木殺得片甲不留。

小狐狸緊緊扒住雲中君的袍角,而雲中君念起揚風訣就要與這妖物決一死戰,誰知這妖物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亂撞了一陣竟飛速離去,臨走前還喃喃自語:

「咦,怎麼沒人?」

雲中君懷抱著絕世寶劍,心中寂寞不已,濕漉漉地看向身邊的小狐狸:

「我……是不是闖禍了?」

小狐狸小肉爪一捂狐狸眼,絕望地點了點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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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陽君總是想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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