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棄神入魔

（一）

昨日白雪皚皚，今日春意暖陽。

冰雪消融之後，萬物又恢復了原本的景象。天更藍，山更綠，草綠，花開，老樹生出了新芽，河流一樣湍流不息。

它們似乎不在意昨日有誰消失不見，也不在意今日又有誰在苦苦尋找。一切的一切又重歸於平靜，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看著崖底一片春意盎然之境，幽冥心中甚覺悲涼。他拂袖轉身，緩步離去，唯留下一個孤寂的背影，和一聲淺淺的低吟。

「草木無心，人有心，人非草木，豈能無情。」

……………

兩日之後，澤荒和夜沙終於在懸崖邊等到了幽冥。

三人遙相對立，默然不語。良久，夜沙兀自上前了半步，解釋道：「幽冥，其實碧海她也是擔心你，所以才會…」

「不重要了…」幽冥淡漠地轉過了身，負手而立。他望著山脈之中若隱若現的河流，低聲問道：「你們說…若是小白落入了水中，此時會在何處？」

聞言，澤荒的面上是難以掩飾的哀戚與無奈，「幽冥，已經十天了，放下吧…」

此話一出，幽冥卻顯得異常的安靜。耳畔邊的風聲呼嘯而過，與他的安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沉默，是想通了，還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徵兆？

夜沙努力地調整了思緒，盡量往好的地方想。可望著他頹然落寞的背影時，心底又隱隱地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幽冥，跟我回除念山吧。你若再這樣拖延下去，神脈的受損只會更加嚴重。」

幽冥蠕了蠕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可猶豫了片晌，終究半字未說。

「幽冥天神~」

就在這時，九月捧著一件素白的長袍，小跑到了幽冥跟前，「你要的東西，我帶來了。」

幽冥目光流轉，視線落在了那件疊好的白袍上。

九月神色黯然道：「當時挑選布料的時候，小白一眼就選中了這個顏色，她說…除了墨色之外，應該就屬白色最適合你了。」

幽冥抿唇不語，只是顫顫地抬起了左手，輕輕地觸了觸衣袍上的蘭花。

「小白還說…」九月的眼眶漸漸泛紅，聲音也開始變得哽咽。她咬了咬唇，努力控制著語調的平穩。

「小白還說，你最喜歡的就是蘭花。所以…她就綉了幾朵在上面。」

眼底氤氳而出的水霧，有些模糊了視線。幽冥斂了斂心神，伸手接過了白袍，幾近無聲的說道：「多謝…」

九月收緊了手指，小心詢問道：「幽冥天神，你還會繼續找小白的，對不對？」

幽冥怔怔地看著手中之物，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風，不知從哪兒帶來了些許淡粉色的花瓣。它們在空中旋轉了幾個優美的弧度后，又跟隨著風的方向，無力地飄向了遠方。

一片掉隊的花瓣，晃晃悠悠地落在了白袍上。幽冥回神，想要伸手，可無奈，花瓣又被風輕輕地帶走了。

等了許久，始終沒有等到他回答。九月有些著急，又再問了一次，「幽冥天神，你不會放棄小白的，對不對？」

幽冥的眸光頓時黯淡了下來，唇角邊也浮出了一抹令人心酸的苦笑，「若是她放棄了我，怎麼辦？」

「你，你該不會是…」

九月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話也一時哽在了喉嚨。

幽冥捂著開始隱隱作痛的胸口，喃喃自問道：「是啊，我說了什麼？」

（二）

幽冥這麼說，是感覺想要放棄了。可夜沙與澤荒卻覺得，事情應該沒有那麼簡單。

短暫的眼神交流后，兩人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澤荒上前將呆愣的九月拉到了一旁，夜沙則小心試探道：「幽冥，跟我回去吧。」

「回不去了…」幽冥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地走向了枯木的最前端。

二人困惑之時，忽見青鳥傳信。夜沙展信一閱，不禁面露大駭之色。

澤荒急問：「何事？」

夜沙蹙眉，答：「黑玉葫蘆被幽冥拿了！」

澤荒凜然一驚，「那邪物不是被倉玄封印在了卻雲巔嗎？」

夜沙將信轉遞，神色凝重道：「澤荒，這一次，他恐怕是要引四界萬魂來尋白華。」

話音剛落，頭頂上方忽然一道驚雷炸響。緊接著，壓頂黑雲滾滾而來，頃刻間，整個山谷一片昏暗。

罡風驟起，長袍獵獵。幽冥翩然轉身，一抖白袍，披在了身上。只見他手掌一翻，一團濃郁的黑霧縈繞在了掌心之中。待霧散之後，黑玉葫蘆顯現了出來。

他淡漠地望著三人，沉聲道：「你們都回去吧…」

聞聲，澤荒逆風上前，大呼道：「強招萬魂，乃逆天之行。幽冥，你不能這麼做！」

夜沙凌空一躍，本想要出手阻止，怎不想，幽冥早已將枯木周圍設下了結界。

慌了，夜沙和澤荒徹底慌了。然而大腦一片空白的九月，只是傻傻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夜沙隔著結界，定定地望著幽冥，試圖再次勸說：「幽冥，倘若你一意孤行，不僅會牽連到無辜之人，就連你自己也會落入萬劫不復之地。你想想白華，若她還在的話，也一定…」

情急之下，夜沙脫口說了一句最不該說的話。幡然醒悟，心中已是無比後悔。

還在的話？！

寥寥四字，深深戳痛了幽冥的心。他轉眸看向了澤荒，淡淡問道：「你剛才說，讓我放下，是也覺得她不在了嗎？」

如果說是，這無疑是又在他心口狠狠地刺下一刀。如果說不是…若不是的話，那小白又會在哪裡？到底在哪裡，才不會被情人絲感應得到？

面對幽冥的提問，澤荒沉默了。因為他的確不曉得，要如何回答才是最合適的。

等一人回來，等一個答案，無論等什麼，等待都是最痛苦的煎熬。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幽冥彷彿聽到了心臟凍結的聲音，一寸一寸的冰凍，凍得他難受至極，無法呼吸。

九月朝前挪了挪步子，滿是擔憂的喊道：「幽冥天神~」

「幽冥天神？！」幽冥凄然一笑，道：「從今以後，世上再無天神幽冥！」

（三）

「幽冥，你在胡說些什麼？！」夜沙一躍懸於虛空，朝他厲聲質問道:「四界之大，如若尋不到白華，你當如何？」

「尋不到？！」幽冥離地而起，揮袖一掃，虛空動蕩，四方鬼煞之氣倏然竄起。

夜沙見狀，神色巨變，急招澤荒協力，化數道屏障壓制。

與此同時，黑玉葫蘆怒震，驟然爆出一股強橫的能量。氣浪掀濤，狂卷而出，二人身軀一顫，雙雙震退數丈之遙。

一念起，萬物生，一念落，萬物滅。所有的對錯，只在一念之間。

「我不信尋不到！！！」幽冥揚手揮開了結界，字字鏗鏘道：「在天，踏破九霄，入土，掘地萬丈。若她化為灰燼，我便聚積萬塵！」

話落之時，天空降下數道天雷。一時之間，飛禽鳥獸，一飛衝天，四散而逃。

天搖地動，風雲變色。一片慌亂的鳴叫聲中，幽冥如墨的青絲一瞬變白。而從他棄神入魔的這一刻開始，一切都變了……

……………………

迷霧谷

春回大地，萬象更新。綠蔭蒼翠，鳥語花香。

時逢萬物復甦之季，卻獨見箭毒古木枝葉漸黃，藤蔓萎靡，似有枯萎之象。

此時，立於對岸的勐蠡，劍眉微鎖，神色顯憂。

多圖見他久久不語，遂小心翼翼地問道：「族長，見神木如此，可有悔乎？」

勐蠡收回目光，語氣淡然道：「無悔!」

多圖心生困惑，故又問：「當初，為何不將她直接帶回萬花谷？」

「你發現她的時候，是什麼狀況？」勐蠡不急回答，先做反問。

多圖回憶了片晌，道：「幾處重傷，導致失血過多。落入水中，又讓五臟受損。在岸邊尋到她的時候，已是氣脈將盡。」

勐蠡附和頷首，回道：「性命攸關之際，我將她帶來這裡，才是不二之選。」

多圖瞭然，「的確，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先主的靈源能夠護其心脈。」

話頓，他眉頭微微一皺，眼中的不解又深了幾分，「但是族長，你怎麼就知道一定能救得活她？」

勐蠡頓了一頓，道出了一個驚人秘密：「她是天神，只要缺失的元神歸位，再在神木結界之中恢複數日…」

多圖一臉震驚，忍不住搶白道：「你說…她是天神？！這，這怎麼可能啊？」

「歷來只有八神，怎會橫生第九個，是吧？」勐蠡無奈一笑，道：「她為什麼不被世人所知，我確實不曉得。但我之所以能察覺出來，也是因為她留在這裡的半個元神。」

多圖迷糊地眨了眨眼睛，「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她的元神已有數百年修為，且散出的靈力，又與幽冥的非常相似。」

說著，勐蠡不禁目光一轉，看向了對岸的古木，道：「或者說，她的靈力更加凝實，更加純凈。」

「真沒想到，她居然是個隱藏的天神！」短暫的震撼之後，多圖的神色也算是平靜了幾分。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略顯尷尬道：「一開始，我有些擔心，如果我們將她帶回來，卻又救不活她，那月狼一族，會不會因此受到牽連。所以…在你沒從神木出來之前，我也沒敢去通知他們。」

勐蠡臉色一變，蹙眉指責道：「多圖，你怎能以己之憂，而略於他人的感受！當初不辭而別，是因時間緊迫…」

話說到這裡，他不由一聲長嘆，催促道：「趕緊去趟萬花谷吧！」

與此同時，柏耶狂奔而來，大呼道：「爹~不好了！」

勐蠡轉身，急問：「如此慌張，所謂何事？」

柏耶手指巫山鎮的方向，道：「巫山鎮的上空，忽然湧出了好大一片詭異的黑氣。」

勐蠡眉宇微斂，沉聲道：「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