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一百五十五章、十年之後
陳本虛,還活在人間!那就好得很!
得到他們的信,在這麼長時間裡,我那顆本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還沒看王建春的信,我一傢伙打開書櫃,取出從王建春家裡帶來的楠木匣子,打開一看,裡面果然按信里說,有個秀氣的小夾層。
我小心翼翼撬開薄薄夾層,在鋪著黑色軟緞底層,果然就放著部書稿,取出來一看,它名字叫《性福生活之鳳凰居》。更讓我感到高興的是,除了這部《性福生活之鳳凰居》,放在楠木匣子裡面,就是《性福生活之鳳凰居》書稿下面,還有我意想不到的,一個更小木夾板盒子。
用的不是外面的楠木料,做工相當現代。一看就知道,它是後來放進去的。盒子是單獨密封的,上面寫著兩行字:十年以後再開啟。區國華立。
看到這裡,我很奇怪。
十年以後再開啟,是區國華立的,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回過頭,再看陳本虛寫給王建春的信。讓我更不明白的是,在陳本虛的信里,對於這個木夾板盒子,隻字不提。
或者說時光久遠?或者因為一時太急?或者這東西,本來並不重要?
陳本虛對於這個木夾板盒子,全然地忘記了?我現在是不是,也打開它,好好地看看。這在我好奇的心裡,是一個天大的謎。
我是什麼人呵,光是拿著這部沉甸甸的《性福生活之鳳凰居》手稿,我一時間都高興得不能自制了。不過,當我在燈下,連夜看完了《性福生活之鳳凰居》,對這個木夾板盒子的身世,才恍然大悟。
這個小木盒子,是東紐約長安公安部門,交給陳本虛的。是區國華留給陳本虛的遺物。對照《性福生活之鳳凰居》,仔細看盒子,發現蓋子上,真的是有打開過了的痕迹。我拿來一把小螺絲刀,就著原來痕迹,輕輕地撬開了上面的蓋子。
不想,在那薄薄的蓋子下面,確實像在《性福生活之鳳凰居》里說,還有個蓋子,在那蓋子的上面,真的寫著兩行字。
仔細看字,真的是這樣寫著:此蓋十年以後由區國華或者陳本虛本人親自開啟。區國華立。
按上面寫著的字,能打開它。而且還得區國華,或者是陳本虛本人,親自開啟。看清楚這些字,我舒了口氣,坐下來。
為了尊重還沒找到的陳本虛,或者是英勇犧牲了的區國華,不管我這個人,對它是怎麼好奇,也不能現在就打開它。我找來鎚子,重新把它釘好了。
現在我知道,區國華壯烈犧牲。在這個世界上,有權利打開它的,就只有不知道現在去了哪裡,我也在日思夜想,要找到他的陳本虛。
讓它暫時放在我這裡,好好保管著。要是十年之內,找得到陳本虛,就交給他處理它好了。
不過現在和以後,我們還能不能夠,找得到陳本虛呢。他失蹤的時間,算起來,是不短的了。
開始在東紐約長安改著《性福生活之鳳凰居》,想著王建春當時那神情,心裡一直在後悔:想到要是我在當時,稍為貪心些,再堅持一下,明白地跟王建春提出來,想要陳本虛留下來的東西。估計這部《性福生活之鳳凰居》,怕也是拿得到手的。因為建春也不願意,太掃千里而來的客人,我的面子吧。
想不到如今,還是得到了。這不也是個天意?再次盯著陳本虛信里寫的,阿彌陀佛幾個字,我心情又非常地沉重。
沉重的原因,我原來一直以為,陳本虛他可能會不知不覺,和向陽花在一起,去完成他生命中的追求。從歷史上說,很多相互有情感的人,經過千難險阻,還不是雙雙攜手而同行。想不到,他真看破紅塵了。
名人和凡人名人用過的東西,我們叫做文物,凡人用過的東西則叫做廢物。名人與凡人握手叫做親切,凡人與名人握手叫巴結。
名人的無稽之談謂名言,凡人的謹慎之言叫廢話。名人強詞奪理稱為雄辯,凡人據理力爭叫做狡辯。
名人做蠢事稱趣事逸聞,凡人做錯事叫糊塗犯傻。名人發脾氣叫張揚個性,凡人發脾氣叫頑固劣根。名人的空話謂名言警句,凡人的實話叫嘮叨扯蛋。
這個話看初看荒誕,仔細地想想,也有一定的道理。
讀完向陽花日記,看到向陽花在與幾個男人交往時,那顆並不甘沉淪的心。那顆在紅塵中,在生活中,在社會裡,不斷地掙扎著的,追尋幸福和事業的心。
我相信,我手中的東西,是有他的價值的。
現在還有幾個人,有幾顆這樣的心?關心陳本虛的心,慢慢移到這柔弱鳳凰女子身上。我為向陽花命運擔心。這個義肝俠膽的鳳凰女子,你無論在哪天涯何處,都要好好保重自己。
陰冷的南方夜空里,遙望著不可眼見的北方,想象著,那眼神狡黠,性情卻剛毅的王建春兄,接到陳本虛這封信,就從那小小吊腳樓上,把那個包得好好的包袱,從吊腳樓上取下來。
打開陳本虛放在他那兒的《性福生活之鳳凰居》手稿,再一把一把,把它們撕扯開。面對著潺潺沱江河,在熊熊的大火中,燒掉了它的情形。
那裡的天空中,飛舞著大朵大朵雪花。
想到老年的博樂赫斯,步履蹣跚著,在阿根廷各個城市大街上,四處找他早年的小說版本。當時他早年的小說版本,已經具有了收藏的價值。他卻四處去花高價,買回來一本本地燒掉了它。
葡萄牙的薩拉馬戈,得了諾貝爾獎獎后,出版社找到了他四十年前,寄給他們的小說稿件。問他,是不是同意現在出版。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去出版社,要回來了自己的稿件,放在家裡。
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馬克斯.布洛德,他是卡夫卡的摯友,也是卡夫卡作品的版權所有者,他還是推動西方文學界關注卡夫卡的第一人。
眾所周知,也正是馬克斯,背叛了卡夫卡要求他,將他絕大多數放在他那裡的作品,都付之一炬的遺囑。不僅陸續出版了卡夫卡小說隨筆,還推動出版了卡夫卡所有日記。被背叛的遺囑,被徹底背叛的遺囑,這,又怎麼說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