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驟逝的幻夢
隱約飄散風中的聲音平靜而溫煦,宛如一場暗夜之中絢爛而驟逝的幻夢。
狂奔漸遠的車轍聲無情的離去,如雷震耳的馬蹄聲卻越來越近了。
黑暗之中,琥二突然紅了眼眶,突然沒了力氣幾乎再抓不住手中的韁繩,甚至沒有勇氣再回頭看一眼那黑暗中孑孑而立的人影。
他不敢去想,憑祁紋這麼一個武功平平的大夫要如何抵擋那些來勢洶洶的敵人。
大概這就是永訣了吧。
這一場太過匆匆的交錯究竟亂了誰的浮生,又將成全誰的夙願。
琥二猛地重新握緊了手中的韁繩,駕著疾奔的馬車一路向北,一心只想逃離身後的悲劇。身後的馬車之中,原本應當深陷沉睡無知無覺的少女眼角卻依稀有淚珠滾落,彷彿在那緊閉的眼睫之下正有另一場掙扎惡戰暗自上演。
祁紋的確為他們指出了一條隱秘的坦途,琥二駕著馬車奮力衝出了山的暗影,趁著星夜奔出千里之外,終於回到了當初與陸重光三人分開的地方。
原本一直提心弔膽夜不成寐的陸重光一聽見馬蹄聲就驚醒過來,衝出門去卻剛好瞧見琥二一個躍身翻下了馬車。
「怎麼樣?找到了么?」
陸重光急忙迎上前去,祁蘇房裡的燭火也後知後覺的亮了起來。
「趕緊收拾東西,馬上回北國!」
琥二顧不上與陸重光解釋,大聲招呼著披衣而出的祁蘇,衝進房裡叫醒了陳源。
陸重光見他行跡匆匆,心知事態緊急也不敢多做耽擱,幸好他早已做好了準備,隨時可以動身。
可陳源到底是個重病之人,經過這數日的奔波和憂心,整個人衰弱的不見進氣只見出氣,琥二剛把他扶起來便又癱軟在床上。
「這。。。陳老闆如今的身子怕是走不了了,不如就請陸老闆留下來照顧陳老闆,我們先行離開將敵人引走?」
陸重光剛邁進門來,便對上了一臉為難的琥二,可不等陸重光答話,琥二的衣袖卻被人拉住了。
「。。。走!」
琥二低頭一看,卻是陳源正死死的抓著他的衣袖,兩隻眼睛晦暗渾濁卻是分毫不讓的盯著他。
陸重光將目光移向了那隻枯瘦如柴顫抖不已卻又堅定不移的手,眼中似有無數嘆息一閃而過,最後卻毫不遲疑的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背起了陳源。
「你說走那就走罷。」
陳源瘦的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可陸重光的脊背卻彷彿突然之間佝僂了不少,琥二想上前幫忙卻被陸重光橫手攔了下來。
「他就交給我吧,有勞二大統領替我整一整他的裘衣皮襖。」
琥二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陸重光,眼中似有嘆息一閃而過,手上卻立馬替陳源裹緊了身上的皮襖。陸重光眼見陳源收拾妥當,微微點了點頭,便徑自背著陳源出了院子,早已等在馬車旁的祁蘇急忙迎了上來,幫著他把陳源安置在了馬車裡,陸重光自己卻坐到了車架上。
「蘇姑娘,這一路怕是有些難走,迫不得已只能勞煩你照顧一二了。」
馬車裡的祁蘇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接著卻是一陣發愣,總覺得那短短數語之中隱約透著不詳的意味。
可再沒機會讓她細細品覺出更多的味道,車簾便已被人放了下來,陡然而來的黑暗中只剩下陳源粗重吃力的呼吸聲,緊接著便是車輪轉動的吱呀聲帶起陣陣顛簸。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狂奔起來,前頭那一輛聽起來更加沉重的載著鉞、血炎和千寧母子,後頭那一輛卻是祁蘇和陳源,狂奔如鼓的馬蹄聲和艱澀的車輪聲驟然驚醒了四寂無人的暗夜,帶起陣陣塵煙卻又倏然遠去。
與此同時,那緋衣的單騎已然越過渭水朝著淮河的方向狂奔而去,彷彿兩條平行線各自魂牽夢縈,在冥冥之中迎面而來卻又倏忽而過。
天邊不過剛剛擦亮了微光,琥二一行便已到了渭水近旁,一水之隔便是桑榆,可是渭水邊上宛如鐵桶一般的層層守衛駐軍卻讓琥二不得不止住了腳步。
兩輛馬車並立在遠處一個隱蔽的山頭之上,勉強能看清前方重軍鎮守的渭水河畔,明明近在眼前可是再前行一步就將進入鎮北軍的戒備範圍。
「陸某不過一介商賈,鎮北軍應該不會為難與我,不如就讓陸某先行一步,先進桑榆刺探消息再想辦法接你們過去?」
「不可。且不說就我們目前掌握的消息來看桑榆已盡歸敵手,你孤身前往無疑於羊入虎口。退一萬步說,即便你當真只是一介商賈,可如此風聲鶴唳劍弩拔張的關頭,你一介商賈孤身前往北國豈不是更加引人注目?更何況我們尚且不知淮河的消息是否已經傳入了永寧王的耳朵里,你無論也不能出事否則還有誰能照顧好陳老闆。」
陸重光的提議剛出口便被琥二堅決的否定了,可眼下能動彈的除了琥二和陸重光便只剩下一個祁蘇,陸重光不行,祁蘇便更不可能了。
可若是讓琥二伺機過河他卻又實在放心不下這兩車的病患傷殘,他們這兩輛馬車在如今的北境之上實在太過引人注目,萬一敵人起了疑心找上門來,僅憑陸重光和祁蘇又哪裡能護得周全。
「二大統領話雖不錯,可就算我們等得起,他們卻又如何等得起?」
陸重光的語氣不可避免的帶上了焦灼,可這些道理琥二又如何不知。
鉞已經昏迷數天了,可就連祁紋這個大夫也束手無策甚至連她昏迷的原因也尋不出來,雖說是保住了她一口氣,可誰也不知道這一口氣究竟能保住多久,萬一真有個萬一。。。
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將她送回主上身邊,更別提那一車的性命可都全系在她一人身上。
可即便明白又如何,莫說是萬全之策,便是個可行之法都想不出來。
「你去吧,進了北國再帶人來接我們過去。」
「你醒了?!」
正在琥二一籌莫展之際,身後卻突然響起了一道虛弱的人聲。琥二既驚又喜的轉過頭去,果然瞧見血炎正掙扎著坐了起來。
「時間緊迫,找到曜神要緊,這邊就交給我吧。」
血炎的臉色依然不大好,整個人顯得虛弱非常,但起碼人總算是清醒過來了。
琥二稍一遲疑,仍有些放心不下,可眼下卻是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法子了,只得當機立斷重重的點了點頭,轉身躍下了馬車。
「那就交給你了。」
琥二扔下了話,也不再多做耽擱,立馬便提氣縱身朝著渭水的方向掠了過去。陸重光眼見血炎醒了過來,面上也是一喜,可尚未等他說上什麼,笑顏卻又立馬換上了驚疑不定。
他原本以為血炎會就地在梧州境內找個隱蔽的地方暫時安頓下來,可是琥二一走他卻馬上策馬轉向,往肅州的方向去了。
血炎虛弱無力的靠在車架上,握著韁繩的手卻是十分堅定,一路上策馬狂奔直到臨近肅州才逐漸慢了下來。
他手中的韁繩慢了下來,馬匹也逐漸慢了下來,可原本堅定不移的臉卻顯出了猶豫和遲疑。
陸重光按耐不住心裡的疑惑和焦急,忍不住連聲追問了起來。
「再往前走可就到肅州了,那可是鎮北軍的大本營,我們這麼貿然闖進去,豈不是羊入虎口么?!」
血炎神情凝重的向著四周張望不定,許久才遲疑的開了口。
「我好像感覺到了曜神的氣息,可是一閃而過卻又消失了,我現在的情況實在無法確定。。。」
血炎皺眉回想著方才那一閃而過的感覺,那是雪凝的氣息,他是絕不會認錯的。
可是那股氣息消失的方向卻直指肅州,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如今兩軍對峙開戰在即,主上卻擅自越過渭水進了肅州。
加之如今所見,肅州境內守備森嚴,鎮北軍駐紮各處,雖然大軍應當已經隨永寧王進入桑榆,可是肅州畢竟是鎮北軍的大本營,若是北國當真攻了過來,無論如何也不該是如今這般平靜有序的模樣。
偏偏那氣息只是一閃而過,立馬便沒了蹤影。
是繼續往肅州追尋主上的氣息,還是就地隱匿等待琥二的消息。
血炎一時拿不定主意,猶豫躊躇不得不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