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蟲師(一)【第三更】
公孫嵐那雙落滿陽光的睫毛微微顫動,那些光斑好似跟著活了起來。「從今日站在城牆那一刻起,他想必就猜到了我的目的。或許他以為我會使出千般手段,但我偏要反其道而行,直接跟他討要。」
出其不意,才會激起他的興趣,他喜歡看熱鬧,她就讓他看的開心。
「在北山廖眼中,並沒有什麼事情是一定要做成的。他想斷送這江山,有千百種方法,每一種都只是一種嘗試,成了他高興,不成他亦不怒。」
公孫嵐摸透了北山廖的脾性,只要她所作所為能讓他覺得有趣,即便打亂原有的計劃,他也在所不惜。「雷月完全容納了人蠱,雖然難得,但也不過是他千百種嘗試的其中之一罷了。沒有她還可以有別人,沒有人蠱,他還可以用別的手段,實在算不上『非她不可』。」
「何況,在雷月翻身墜馬的那一刻,北山廖就已經知道人蠱有了破解之法,也就算不得奇兵一支了。」
眾人聽見公孫嵐的解釋,越發覺得大皇子的所思所想根本讓人難以理解。月息道:「這個大皇子怕不是腦筋不太康健?」
月辰道:「聽說咱們走了以後,大皇子以欽差的身份,昭告城中百姓,說雷月是百盟細作,身上帶著蟲師中下的奇蠱,說您怕她對城中百姓不利,這才對雷月下了狠手。」
月息又插嘴:「奴婢覺得大皇子根本就故意在人前這樣做的。生怕別人誤會您,真是字字句句都在維護您呢……真是處心積慮!」
月辰橫了她一眼,讓她少說廢話,又說:「還有那個蟲師,並不見蹤影,不知是沒有離開,還是咱們沒有看顧到?」
「你們的本事我還是信的著的,我覺得,她還沒有離開,說不定,她是在等暮春肚子里的人蠱。」公孫嵐轉身看向阿尼,「阿尼,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將這個蟲師引出來?」
「屬下仔細想想。」
公孫嵐點點頭,看向雷韻:「解藥可有眉目了?」
雷韻聽說了暮春的遭遇,知道公孫嵐一定是想早點將暮春治好,便說道:「姑娘,屬下根據瑞亞兒公主的嘔吐物,制出了解藥,但小公主跟隨公孫將軍離開了懷安城,眼下也無法知道這解藥是否有用。」
公孫嵐想了想,問道:「若無用,吃下去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後果?」
雷韻搖頭:「因體質有異,屬下也不能保證這解藥吃下去沒有半點反應,但最多會有些輕微癥候,不會有性命之憂。」
「那就好,你先將解藥拿一些給我。我會找機會交給暮春。」
「是,姑娘。」雷韻領命出去了。公孫嵐想了想,吩咐眾人:「這幾日加緊巡查,一定要找到這個蟲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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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曙光緩緩從山林峰巒之中升起,將天邊薄薄的雲層浸染上淡淡的輝光。懷安城中早有小商販開始操持一天的生意,沿街都是高亢的叫賣聲,熱氣騰騰的包子餛飩和湯粥熱茶。
自從上次在城牆上處置了雷月,公孫嵐就少有憋悶在宅子里的時候,幾乎每天都在閑逛。大皇子明裡雖不轄制她,卻派了不少人在暗中「保護」她,二人相互打太極,誰也不戳破誰。
暗衛多多少少跟丟過幾次,卻也沒出什麼事情,公孫嵐都安然回到了宅子中,一來二去。他們倒也沒有一開始那麼緊盯不放了。反正在這懷安城中,她也出不去,不是么……
這會,公孫嵐又衝進了小吃攤旁要了小餛飩,招呼身邊帶著的一行人都過來一起吃。小餛飩皮薄餡大湯汁鮮美,一口咬下去熱氣蒸騰,滿口咸香,在微寒的初春喝下一碗別提多舒服了。
躲在各處蹲守的眾暗衛看著公孫嵐帶著手下在那裡吃吃吃,不由的暗罵:老子怎麼沒攤上這樣的主子。「你說,這位怎麼不在宅院里呆著了,整日出來閑逛?」
一旁的兄弟嘆了一聲;「讓你整天呆在屋子裡不出門你能呆住?她再厲害,也到底只是個小娘子,在這城裡又做不了別的,索性就吃喝玩樂也沒什麼奇怪的。」
那邊公孫嵐吃完了小餛飩,看見街對面有人再買寬粉,便讓月辰去買。
寬粉是紅薯做的,生的時候是硬的,但是煮熟了之後變得軟糯彈牙,非常入味。月辰笑著跟買寬粉的老闆打招呼:「老闆,給我來五碗,送到對面去。」月辰回手指了指,指的卻不是餛飩攤,而是對面一處小酒樓上。
暗衛的目光從月辰身上移開,說道:「這些人也不怕撐破肚皮……咱們什麼時候能過上這樣的日子!」
其他人也被弄得嘴饞,紛紛道:「等晚上換了班,咱們也去吃頓好的!」
「唉唉,別說了,公孫嵐呢?」
幾人紛紛回神,見公孫嵐已經不在餛飩攤了,只見月辰身後跟著一個小夥計,手裡拿著打包好的五碗寬粉,往小茶樓走去。
「定然是先去茶樓了,這麼會功夫,能到哪去。那個叫月辰的,從來都是寸步不離公孫嵐的。想必不會有什麼事。」
「是啊,就算咱們跟丟了,她也出不了這懷安城!」
城中一處暗巷中,一間低矮的民房毫不起眼,屋子裡卻透出亮如白晝的燈光。
低矮的屋子是幾間民房被打通,桌邊的蠟燭都燃的只剩短短一截,厚厚一層燭淚堆在蠟燭底部。兩側靠牆的大木架上,都擺滿了各式各樣或大或小,或粗糙,或精巧的陶罐和瓷瓶,有的散發出幽幽香氣,有的卻奇臭難聞,有的竟還發出吱吱怪叫。
一個身著紅裙髮飾繁複的小女孩坐在屋子中間,腳邊對方著各種蒸煮,烘焙,研磨等器具,
她將鮮嫩欲滴,剛剛採摘來的血露貝母一瓣瓣摘下,放在一隻銀質的小鍋中,用微弱的炭火炙烤著,紅艷艷的花瓣受熱迅速枯萎,散發出淡淡的氣味。紅衣女孩便將其取出,收道一個瓷白玉臼中,交給身邊的年兒。
年兒將玉臼中的花瓣慢慢搗成糊狀,再經過擠壓,澄淘,終於濾出一小瓶淡粉色的汁液來。紅衣小女孩看了滿意的點點頭。
年兒問道:「師父,這血露貝母有什麼用?之前的人蠱,也沒見用這個呀?」
「人與蠱始終不是同類,雖然這人蠱能從女人的肚子里產下,到底還差點什麼。但有了血露貝母就不同了,它能讓孕者與人蠱的血液更完美的融合,這樣生下來的人蠱比之前的還要好。」
「師父不是說,那個雷月已經是千里挑一的好器皿。難道還能有更好的?」
紅衣女孩咯咯笑了笑:「那倒不是,只是有了血露貝母,人人都能成為雷月那樣的好器皿。」
年兒一怔,隨後笑道:「這麼說,雷月還真白遭罪了呢。」
「她遭不遭罪有什麼打緊,左右現在已是無用了。」紅衣女孩自然已經聽說了雷月的遭遇,開始還覺得可惜,後來卻聽說了血露貝母的消息,便將雷月忘到了腦後。她連夜前去採摘,整整五天時間,終於找到了。
「可是……殿下說,這人蠱一聽到那音調就不受控制……咱們豈不是白費心思。」
紅衣女孩道:「哼,虧你一直是個聰明伶俐的。」
「年兒愚笨,請師父指點……」
「那曲調再厲害,只要聽不到,不就行了?」
年兒愣了愣:「難道要把人蠱都變成聾子?」
紅衣女孩笑了笑,絲毫不在意,將那一小瓶淡粉色的液體放在手中細細欣賞,反問道:「有何不可?」
師徒二人正在說話,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倒春寒的冷風呼啦一下吹進屋子,吹的年兒一個哆嗦,等她看清緩步走進屋子裡的人,下意識的向後退去。
「三妹妹,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啊?」
聽到這個聲音,年兒的喉嚨不自覺的一陣發緊,半晌才擠出一句:「二……二姐姐……」雖然她知道自己早晚會同公孫嵐相見,但沒想到會如此突兀,讓她沒有半分心理準備。心裡對她公孫嵐的恐懼一下子全都冒了出來。
「上次陪同雷月的女子是你吧?我竟沒認出來,三妹妹真是長大了。」公孫嵐細細端詳著紀如珺的臉,沒想到一直跟大皇子大交道的蟲師居然是她!之前暮春在宅子中偷聽她跟大皇子說話,興許是因為緊張害怕,竟也沒能聽出來紀如珺的聲音。「三妹妹真是伶俐,裝瘋賣傻騙過了所有人,還成了蟲師的弟子為害人間。」
紀如珺聞言臉色發冷,轉頭看了一眼紅衣女孩,快步走到她身後,垂眸不肯再說話。
公孫嵐也不在意,淡笑著看向紅衣女孩,說道:「沒想到聞名百盟,令人聽之變色的大蟲師,竟然是這麼一位嬌俏可人的小女孩?」
紅衣女孩聞言目光立即變得惡毒起來,她雖是小女孩的外表,卻實打實是個成年女子,這副體貌是另有原因,她平生最恨有人談論她的相貌體態。此時公孫嵐這麼說,直接戳在了她的心口上。「你就是公孫嵐?果然是口無遮攔,目中無人的貨色,難道不怕死在我手上。」
「哦?」公孫嵐唇角勾起,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不知閣下都有什麼手段?可否一一展示,讓在下能好好做個選擇?」
紅衣女孩陰冷的笑了笑:「那就讓你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