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趙語
「很好!」智隱一拽韁繩,馬兒慢慢停了下來。
許承龍還沒聽出好在哪裡,就覺脖子上一涼,不用猜他現在也知道了,是智隱把殘劍架在了那裡。
許承龍一怔,指尖捏著劍刃小心翼翼地試著往外一推,出人意料地那柄所向披靡的殘劍輕而易舉地被他推了開去。
「看來憑你的能力,這次可以接近趙語了。」智隱匆忙掩飾了一下慌亂的神色,幸好她在許承龍背後,縱使如此,如今被許承龍發現了身份的秘密,也沒法再兩人同騎了,當即一翻身,跳到了齊頭並進的銀鬃馬上。
經過剛才一段路,許承龍已經不害怕騎馬了,況且韁繩有智隱操控著,雖然走的不快,看來也沒什麼危險。許承龍開始慢慢體會騎馬的感覺,隨口問道:「我們這是要去見誰?」
「李兌,公子成最信任的門客!」
「公子成?」許承龍正搜腸刮肚,想知道此人是誰。
智隱又道:「公子成是趙語的同父異母的弟弟,他現在是趙國國相。」
「哦……」
「只不過,先前由李兌引薦帶進去的人,似乎都沒能得到趙語的重用。」
真的只是沒有被重用這麼簡單么?許承龍心中盤算著,就見智隱正用她銳利的目光看著他,說道:「你是怎麼發現的?」
「發現什麼?」許承龍隨口一答,隨即理會:「哦,姑娘的身份么?」
智隱沒有答他,仍是那樣盯著他看,許承龍被看的心中發毛,當即敗下陣來:「那日談及姐姐的高跟鞋,智隱兄也曾試著踮步而動,旁人沒注意,我卻是看見了。」
智隱一怔,許承龍又道:「試想有幾個大老爺們會這麼做?」
女孩兒的心性,哪裡能盡數掩飾,看來以後再不能託大了,智隱暗自心驚,嘴上卻是不服:「僅此而已?」
「姑娘雖身形玲瓏,但在女子之中身高已算是少有的高了,可是在山谷之中,還有一紅衣女子,身高眼神與姑娘極其想象,只是聲音接近而語氣差別較大,是不是智隱兄的姐妹?」
「既然你已知曉,我也無須隱瞞了。」智隱臉上一紅,忽而氣語幽然:「十多年前,韓、趙、魏三國終於瓜分了晉國公室僅有的土地,廢靜公俱酒為庶民。靜公有幼女名炙,被智伯後人智柯收養至今。」
「那便是我了。」智隱釋然一笑:「如今宗主已逝,恐怕世上再無人知曉了。」
現在不是還有我么?要是換成別人,許承龍早就脫口而出了,不過看了看這俊俏的智隱,還是忍了下來。
兩人並轡而行,除了踢踢踏踏的馬蹄聲,四下一片寂靜。智隱又道:「許承龍,你為何要護著季羌?」
「因為她的美貌?」
「哪有,叔姜也不難看,難道我也要……」許承龍話沒說完,鬼使神差地看了智隱一眼,不知什麼時候智隱已是換了一副面容,眉眼纖細,紅唇素麵。一驚之下,許承龍差點沒從馬上摔下來,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許承龍,只要你能取回首爵。我便可以宗主身份遣散門人,讓大家避世而居,再也不叫那般的慘狀發生。」
「嗯。」許承龍開始覺得腦袋的反應有點跟不上了。
「到時,若先生願意,我願陪王姬一併侍奉公子。」智隱眼眸中光彩熠熠,許承龍不覺咽了口吐沫:「取首爵一事,我既答應了,自然全力而為。你又何須如此?」
「王姬出嫁,姬姓諸侯之君理應各送女兒做陪嫁,炙為靜公後人,理應如此。」
「你可能是誤會了……」
「若許公子還是不願,那請自便吧。」智隱作勢便要鬆開韁繩。
「不!我必去趙營!」許承龍心裡暗叫一聲,好險!女人翻臉都跟翻書一樣,我這要是真撒腿就跑,她不給我背後來上一刀?
「既如此,請許公子抓好,我們要趕快些了!」智隱大喜,抬手一提將許承龍從紅鬃馬上捉到了身後,嬌叱一聲:「駕!」那銀鬃馬頓時健步如飛,揚蹄前行。
由於這一路上拖慢了行程,足足過了一個時辰,兩人才在月色下看到不遠處綿延的營帳。曠野之上到處布滿來回巡視的趙兵。
「那裡便是趙營!」智隱將馬藏在一處矮樹林中,遠遠拴好。這才帶著許承龍沿著樹林悄悄往前走了一段,低聲道:「等我叫李兌出來!」
智隱拿出一根絲帶,一溜身已經攀上了最高的一棵樹。許承龍看著智隱將絲帶系在枝頭,讓它隨風飄起。許承龍心中疑惑,這難道是在看風向?
「啞!」智隱學著烏鴉的叫聲,連連喊了三次。
許承龍尚不解其意,趙人外面一處營帳中,卻有一個中年文士手捧陶罐而出,正好有巡夜的兵士看見,忙招呼道:「李先生又出來熬藥啊?」
「正是正是,這些日子奔波,痼疾又犯了!」
領頭的士兵好奇地瞅了一眼,旋即掩住了鼻子:「李先生今天這葯可沒弄錯吧,當真腥苦的很!」看來這藥味兒挺濃。
「錯不了,這輩子喝它跟喝水也差不多了。」中年文士目送著巡夜的兵士避而遠之,忙生火熬藥。很快,一陣濃烈的藥味順著風就飄了下來。
智隱認得那人便是李兌,他們在下風口也早已聞到了這陣特別濃郁刺鼻的中藥味兒。智隱當即從樹上跳了下來,喜道:「聯繫上了!」
許承龍這才大致明白了他們聯繫的方法。心中一想,問道:「還請智隱姑娘將如今天下之事,挑緊要的與我說說,免得有了機會也無從施展?」
「好!」智隱應了一聲,忙將齊楚之戰等挑與趙國最相關的一一告之。
兩人正計劃著如何算計趙語,趙語此刻卻在不遠處的大營中接見匆忙趕來的,他的近臣肥義。
「主上,王姬已被人擄走,我們沿途安插的人手盡皆失了消息,恐怕……他們已遭不測。」肥義頓了一下,又道:「日前在一處山谷之中曾發現常有身懷絕技之人出沒,但谷內形勢複雜,如今尚未能查明。
肥義說著俯首請罪道:「來此途中,臣聽聞有人襲營,恐與此有關,此臣不察之過也!」
「肥義,你不必自責,寡人此行本意就是突襲魏國,然而終究是功虧一簣。」趙語輕輕一扶,面容盡顯疲態。他此行如此保密,竟然也有人沿途行刺,這意味著什麼,他比誰都清楚。
「主上,魏相惠施獻計促使齊魏會盟互相稱王,乃是魏國迫不得已而為之。如今魏國如願以償,只怕日後齊魏兩國要對我趙國不利啊。」
「你這是埋怨寡人匆忙奔襲魏國?」趙語眼中神色一震,讓肥義更覺惶恐,忙道:「臣下不敢。」
趙語點了點頭,語氣緩和地說道:「寡人本意此番能重挫魏國,好安心安排國事,如今看來天不遂人願吶!」
「主上因何煩惱?」肥義知道此番趙語單獨召見他,必是有什麼要事相議。
「日月逝矣,歲不我與。」趙語感嘆著說道:「如今寡人的身體每況愈下,外人雖然不知,但寡人自知命不久矣,故而不得不早做打算,只可惜雍兒年紀尚幼……」趙語欲言又止,肥義心中卻是一怔,侯爺的身體已經如此不堪了么?
「如今強敵環伺,如果把趙國交給雍兒,寡人不放心。你覺得傳位與趙成如何?」趙語坦然看著肥義,說出了這樣一件牽動趙國未來國運的大事,面上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主上,萬萬不可!」肥義長揖在地,拜道:「公子成長期執掌朝政,雖功勛卓越,但其深有城府,莫能測也!公子成行事常有私心,若主上棄嫡子而改立,恐臣民不服,國事必將震蕩。」
「那你的意思是?」
「臣第一個不服!」肥義昂首而立,鬍鬚都激動的飛了起來。
「嗯,好,寡人果然沒看錯人。」趙語拍了拍肥義的肩頭,輕輕一托,肥義的表現他很滿意:「迎娶王姬之策乃趙成所獻,今日退兵之際,趙成又暗示寡人稱王以抗齊魏……」
「此亡國之計也!」肥義忙又長揖至地。
「亡國倒也未必。」趙語不以為然:「只是雍兒若想安然即位怕是不可能了。」
「寡人曾就迎娶王姬一事問於諸臣,唯有你出言反對。」趙語說著,看了一眼肥義,又道:「寡人之所以奇襲魏之中牟,獨不與卿等商議,便是要看你等如何處置。」
趙語說著,深深一揖:「如今看來,唯有先生之忠義和才智,方可託付趙國!」
肥義大驚失色,忙攔著,拜倒在地:「主上切勿如此!日後臣輔佐少主,縱使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好!先生請起。」趙語扶起肥義,又道:「趙國在重壓之下,要力保雍兒,還需藉助於趙成之力,我們現在唯有早作謀划,以圖良策!」
此行隨趙語突襲魏國中牟的重臣,唯有同父異母的弟弟,趙國國相公子成,如今趙語卻不得不對他心存芥蒂。
「主上所言甚是!趙成久持朝政,在趙氏宗親之中的地位乃是眼下趙國不可或缺的。」肥義正說著,就聽營外有一兵士喊道:「主上,公子成處忽有刺客來襲,如今一人逃脫,另有一人已被捉住。」
此行途中,他們多次遇到刺客,敵人來去自如,雖有幾個失手的,竟無一活口,趙語早使人暗中加以注意。
趙語聞聽,神色一動,忙問道:「人呢?」
「回主上,公子成正要將那人推出營外問斬,屬下已尊主上之命攔了下來,現在此人就在營外。」
趙語和肥義交換了下眼神,趙語說道:「帶刺客進來!」
就見守衛的兵士推進一個五花大綁的人來,肥義喝問道:「你是何人?受誰指使!」
肥義還沒問完,營外又衝進一個人來,卻是公子趙成。趙成急慌慌地稟道:「主上,小心有刺客襲營!」
「無妨,刺客不是已經被你捉來了么?」
趙成一聽此言當即支吾無語。
「智隱!你出賣我!」那被俘之人,剛被取出口中阻塞之物,立刻大喊起來。
肥義仔細一看:「咦!這不是許承龍么?」
「肥義先生!」許承龍也是一驚。
「好你個肥義,原來你們是一夥的!」趙成心頭一樂,卻作氣急敗壞的樣子,說道:「難怪此行突襲中牟,事事受阻!」
「肥義並不知曉我們突襲中牟的計劃。」趙語一擺手,趙成頓時泄了氣,看來這最後一句是畫蛇添足了。
肥義忙解釋道:「主上,當初在荒山之上,便是此人出言訴說迎娶王姬的利害,臣才決定放其歸魏,再圖伐魏之舉……」
趙成聞聽,反問道:「肥義,那此人今番行刺,你作何解釋?」
「我許承龍上了智隱的當,他說趙營之中有他的接應,帶我前來投靠,沒想到……」
趙成嘿嘿一笑,道:「沒想到那接應之人,實則是我趙成的人是么?」
許承龍瞪大了眼睛,滿心疑惑,那接應不就是你么?他和智隱趁著巡夜的兵士避開李兌的營帳,便藉機混了進去,剛進營帳,就見智隱暗叫一聲不對,跟著拔腿就跑,然後稀里糊塗的許承龍就被人五花大綁起來,當時他清楚地看見這趙成就在營帳之中!
難道他不是李兌?許承龍還沒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來,就聽肥義厲聲道:「趙成!你早知山中藏有歹人,為何不早日報告主上!」
「我……主上,臣只是一心求功!」趙成一時語促,心裡有苦卻是不知該如何解釋,這一切都是他的門客李兌的謀划。
「嗯,寡人放心將朝政委託與你,又怎會疑你。日後你與肥義共同輔佐雍兒,你們可要相互坦誠,不可再有嫌隙之情啊。」趙語一揮手,早有親衛將許承龍拖了出去。
「臣,謹記主上之命。」肥義拱手聽命,又轉而對趙成一拜,道:「是肥義失言,望公子贖罪。」
「好說好說。」趙成心裡一嘀咕,不對啊?共同輔佐?難道這小子要跟我平分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