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許承龍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這是三國演義的開場白,卻是許承龍現在的心情寫照——他跟大學女友肖小敏一直分了合,合了分,其中錯綜複雜,宛如一部言情小說。
而這個不幸的暑假,正是他們處於合久必分的階段!起因卻是來自研二女生宿舍里的午夜八卦大會。
「你聽說過研究生可以留級的嗎?」
「沒有,我只聽說過有休學和延期?」
「考古系不是剛出了個最強留級生許承龍么!你問他呀!」
許承龍聽著肖小敏發來的語音錄音,裡面嘰嘰喳喳的女生們討論的最強人物就是他了。
「你總是這麼倔!」肖小敏說。
「這是我的追求。」許承龍答。
「天下文章一大抄,你自己拼湊一下,論文不就有了么?」
看著肖小敏連珠炮似的發來的語音,許承龍憋了半天,剛敲下幾個字,又統統刪了,心裡只是暗暗發狠,又有些後悔,當初根本沒準備好,為啥要選戰國舞樂考古這麼狹小的選題呢!
不過後悔也沒有用,就為研究生論文的事兒,冷戰便開始了。打算整個暑假都躲在家裡痛定思痛的許承龍,卻迎來了一次命運般的轉機!
前天,在他們郊區外的工地上傳來一個爆炸性的新聞,一個龐大的戰國時期的古墓群在那兒被挖了出來。
真是天賜良機,這樣的大型墓葬,發現舞樂禮器的機會很大。許承龍當即毛遂自薦,終於光榮地對口兼職,做了文物保護現場的臨時值班員兼技術員。
許承龍滿心歡喜,這樣一來,他既可以賺點外快,還可以藉此修改修改他那被導師再三打回,早已改的面目全非的研究生論文!
然而事與願違,開發商見無利可圖,以減少閑雜人員、保護文物為名,早早撤走了大部分保安和工人。在等待專家組到來之前,工地現場都是封鎖的。因此許承龍除了做一些簡單的保護指導工作之外,還要幫忙在門衛處值班,他的論文自然是毫無進展。
在停了工的工地上,夏日的蟬鳴聲漸漸喧鬧起來,取代了之前吵雜的人聲和機械聲。
許承龍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可是自從保安隊長兼職廚師長以來,這午飯是一頓不如一頓了。
許承龍正不耐煩地等著保安隊長來給他換班。忽然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就見一輛紅色的小車帶著一陣飛揚的塵土衝到了工地大門前。
許承龍飢腸轆轆,還沒吃到午飯,就先嗆了一大口灰塵,當即皺著眉,不滿地瞄了一眼,那輛小車的車標是一匹奔跑的駿馬。
「車頭掛匹馬就當自己是寶馬了?」許承龍吐了口口水,滿腹牢騷。現在的國產車無論是車標還是造型都大肆借鑒世界名車,所以對汽車不甚了解的許承龍並沒認出這是一輛進口的福特野馬。
「幹什麼的?閑雜人等不得入內!」許承龍一邊呼喝著,一邊就要去敲車窗。沒想到那駕駛員倒是先下來了!居然是個裝扮性感的年輕女子,只不過那一臉的妝容倒是讓人不敢輕易去猜她的大概年齡。
許承龍一愣的功夫,那女子已經熟練地打開了小車的引擎蓋。
「哈哈,叫你得瑟!車壞了吧!」許承龍心裡這麼一想,一不小心就說溜了嘴。
「你這人什麼心態啊?怎麼放心讓你這種人來看護這麼重要的文物現場!」
「我可是考古系的!」
「喲喲喲,真了不起!」那性感的女子挑起了大拇指,看似欣賞的目光卻像一把把刀子割在許承龍心上。
「考古專業的人在考古現場那是在再正當不過了,總不像有些人衣食住行全靠山寨!」
那女子四處張望著,心不在焉地問道:「什麼山寨?」
「嗨!這小丫頭還非要我說明了啊,也行!」許承龍心裡想著,指著她的小車問道:「大姐開的是什麼車啊?」
「福特!便宜貨!」那女子一邊應答著,一邊跑去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也不知她弓著腰在那裡翻騰什麼東西。
「便宜貨我信,福特我還不認識么……」許承龍斜著眼,又看了下那駿馬的標誌。心道,果然是輛山寨車!
就見那個女子已經帶上了一雙手套,一隻手拿著把金屬小鉗子,另一隻手則拿著一把竹籤,一臉期待地轉回了車前。
許承龍正覺著莫名其妙,就見她一探手,從引擎蓋下夾出來一大包東西。許承龍頓時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定神一看,那是一個錫紙包裹的東西,還冒著熱氣呢!
「……」許承龍傻了,問了一個更傻的問題:「你這是從哪弄來的?」
只見那個女子不慌不忙地挑開來錫紙,就見一陣熱氣,裡面整齊地躺著幾根熱乎乎的香腸!
這誘人的香味!許承龍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在這之前,他倒是隱約聞到了些香味,還以為那是自己餓昏了所產生的幻覺!現在頓時心中瞭然,又是佩服,又覺驚嘆:「你……這也是醉了!」
「你別瞎說啊,我可從不醉駕!」那女子熟練地用竹籤串了一根香腸已經遞了過來:「嘗嘗?」
許承龍又咽了口口水:「不會沒熟吧?」他嘴上是這麼說,可手卻很誠實地接過了烤腸。
「我跟你說,八成熟的牛排,我這車大概要跑個五十分鐘或者一百多公里。」那女子回頭自己也串了一根,邊吃邊說道:「這路程短,也就只能烤個香腸啊漢堡什麼的了!最贊的還是錫紙烤魚!放上油鹽蔥蒜,往錫紙里這麼一裹!啊呀,那味道,真是美翻了啊!」
「大姐,你這車就算再怎麼便宜,也不能這樣折騰吧?」許承龍開始有點替她心疼這輛小車了。
「喂,你是考古系的對吧?」那女子期待地一笑,倒是一副自來熟的樣子。
「是!」許承龍停下了咀嚼,當然他也沒什麼可嚼的了,剛才那一根烤腸已經被他三兩口吃完了。現在他那油晃晃的臉上展現出的是一副悲憤的神情——難道我許承龍的氣場,看起來很業餘嗎?
「熟話說,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那女子拍了拍手,摘下一隻手套,哐當一聲!瀟洒地關上了引擎蓋,看那熟練的動作就跟關上自家的鍋蓋一樣,回頭又給了許承龍一個魅惑眾生的微笑,道:「我大概可以進去了吧?」
「不可能,這裡是重要的文物考古現場,你不能進去!」許承龍果斷拒絕,雖然嘴巴上還殘留著烤腸的余香。但,這就是許承龍!
「重要的文物么?」那女子嘟囔著嘴,失落的眼眸中,欣喜的神采一閃而過:「都有些什麼重要的發現了嗎?」
就見許承龍嘿嘿一笑:「對不起,無可奉告!」
「小許,放她進來,是鄭總的客人。」本來慢悠悠地趕來換班送飯的保安隊長,不知是聽到了小車的引擎聲,還是聞到了烤腸的香味,正一路邊跑邊喊著趕了過來。
「你可以進去了。」許承龍看著保安隊長遠遠地點頭哈腰的樣子,心裡也有數了。鄭總,這家地產開發商最大的股東,他還是知道的。所以許承龍只得識相地放行:「不過,你的活動範圍只能是辦公區!」
那女子本來笑眯眯的臉色,忽然一沉,冷哼了一聲,對著許承龍翻了一下白眼,一頭鑽進了小車裡,跟著一腳油門就進去了。
不過,她這一頓白眼,許承龍倒是沒太在意,這是美女的特權,許承龍稱之為「嬌嗔」!
「她是鄭總的客人?」許承龍故作不屑地看著已經沒了影的小車,好奇地跟保安隊長求證:「鄭總的客人怎麼就開這麼便宜的車?」
「她這車確實不貴!」保安隊長砸吧著嘴,接著說道:「據說裸車也就四十萬左右吧。」
「我說嘛……什麼?四十萬?」
「嗯,叫什麼福特野馬?」保安隊長看著許承龍一臉驚詫的樣子,忽然神神秘秘地說道:「都說她是鄭總的私生女!好像今年才考上北京舞蹈學院!」
「我說小許啊,你不也在北京么?挨著包子鋪總容易買著熱包子不是么!」保安隊長一臉壞笑,胳膊肘輕輕撞了一下許承龍:「要是追上了她,那可是要少奮鬥好多年吶!」
「那倒不是什麼難事!」許承龍面上一陣紅,一陣熱,原來還真有這麼個牌子的車!他早在工地上跟這幫人嬉笑打鬧慣了,轉念笑道:「只不過我有女朋友了。」——雖然那個女朋友他一直拿捏不住!
保安隊長搖搖頭,他心中卻另有一番算計。這次鄭家把寶都押在了這塊地上,可如今卻出了這麼一岔子事,只怕這一大筆投資是要陷在裡面了,可千萬別影響到自己發工資才好啊!
許承龍可是餓壞了,當即拿起保安隊長帶來的盒飯,又簡單地跟保安隊長招呼了幾句,這就算交班了。
午飯後的時光,總是讓人昏昏欲睡。這裡沒有空調,停了工之後,就連一台電風扇都找不到了。
許承龍拖著一把破舊的藤椅,在臨時工棚外的一片大樹下找到了一塊絕佳的蔭涼地兒。
躺在藤椅上,許承龍閉目養神,鼻中似乎還殘留著之前的那一絲香氣,烤腸誘人的香味,另外還有一點兒揮之不去的那位鄭大小姐身上的香水味。
「長的倒還可以,就是沒什麼教養。」許承龍自言自語著:「不過,就算換成是我,在金錢堆里長這麼大,難道還能好到哪裡去?」
一陣陣徐徐而來的清風,帶著樹葉窸窸窣窣的聲音,仿若一個年輕女子在他耳邊喃喃細語。此時,四下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愜意。
許承龍不覺有些心猿意馬了,他尋思著,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搞定自己那難纏的女友。想到這裡,許承龍不禁脫口而出:「是時候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了!」
「你怎麼可能有女朋友呢!」
許承龍一個激靈,說話的原來是剛才的那個女司機——鄭大小姐!
「有溝!」許承龍看著鄭大小姐趾高氣昂地往前走的方向,一骨碌坐了起來,急道:「還挺深的!」他也是之前找樹蔭的時候才發現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前面草地上多出來一道深溝。
「呸,下流。」鄭大小姐激動地捂住了胸口,鄙夷的眼神狠狠地瞪著他,如同一隻小貓仇視著她的敵人。只是,她渾然沒有發覺危險卻在腳下。
說話間,鄭大小姐已經邁出了好幾步,忽然覺著腳下一空,驚得她「哎喲」一聲!這一踏空,等要再收回來時,已經是來不及了……
「不知是誰挖的排水溝?」許承龍小聲地解釋著,眼睛卻也沒閑著:鄭大小姐一身低胸連衣裙,半摔半躺地倒在地上,一道雪白粉嫩的溝壑,在樹蔭下也顯得別樣的火辣辣了。
「看什麼看!」摔在地上,緩了半天都沒站起來的鄭大小姐,一把抓住了藤椅的椅腿,正企圖借力站起來,仰頭就碰見了許承龍似笑非笑,還帶著些許邪氣的眼神。
許承龍察覺到了失態,也坐不住了,恰巧鄭大小姐正在用力,他剛一起身,那藤椅頓時失去了壓力,就聽哎呀一聲驚叫,鄭大小姐拖著破藤椅就往溝里滾了下去。
幾乎是同時,許承龍也察覺到了不妙,一個虎撲,左手一撈!
結果,鄭大小姐的手他是抓到了,但是情急之下,重心不穩,兩個人一個拖著一個,一起墜了下去!
「你多重?」許承龍問。
「你故意的!」鄭大小姐並沒有答。
半空中,藤椅卡在了溝壑中間,一邊掛著鄭大小姐,一邊壓著許承龍。
兩個人面對面,呼吸相聞。
許承龍感嘆著鄭大小姐深藏不露的體重,鄭大小姐卻早已驚得滿面通紅,就連額頭上也已經起了一層密密的細汗。
「這不像是排水溝,什麼時候塌陷出的地道?或許是古墓之前的遺迹?」許承龍觀察著周圍的情形,一連串的想法在他腦海里不停閃現。
「下面好像很深!」程大小姐沒有了之前的威風,牙關似乎都有點打顫了:「你……你會保護我嗎?」。
「我說這道溝很深吧!」許承龍頗為感慨地說道:「放心,別……」他正要說別怕!忽然咔嚓一聲,卡在溝壑間的老藤椅已然從中斷了開來……
「啊……」
兩個人還來不及做任何準備,就一股腦兒墜了下去。只留下一陣凄厲的尖叫聲,在那裡蕩氣迴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