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採薇宗
「宗主,這許承龍甚是奇怪。不過剛才試探之下,他似乎確實不是趙語安排的人。」
這是一間密室,說話的是智隱,此時的他穩重老練,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
「他們倆都睡著了?」智柯頭也不抬,在一片竹簡上飛快地記著些什麼。
「是,宗主請放心,這一夜他們都未曾安寧過,此時睡下,不到天黑應該是不會醒來了。」
「嗯,這一次門下弟子傾巢而出,可容不得半點大意。」智柯寫完一片竹簡,拿起來仔細地又看了一遍。
智柯所學頗雜,各家的學術名著也多有收集,更是愛好收集各種傳聞逸事,他剛才所記述的正是今日許承龍所講的故事。
其先祖乃是晉國智氏智襄子,當年智襄子連合韓魏進攻趙氏,結果在最後關頭韓魏害怕智氏滅趙之後,便會吞併韓魏,因而暗中又同趙氏結盟,最終裡應外合滅了智氏,由此形成三家分晉的局面。
當時被逼入絕境的趙氏首領趙襄子深恨智襄子,獲勝之後便取其首級製成了酒器,稱為首爵,以解心頭之怒,如今這首爵還一直留存在趙國邯鄲城中。
而智襄子的嫡子智顏從此流亡在鄭國,他散盡千金,一心復仇,又恐被鄭國所不容,便暗中創立了採薇宗。豈料不久之後,鄭國就為韓國所滅,智氏暗中積蓄的力量再次被打的七零八落,又經幾代傳承這才逐漸隱匿下來。
智柯就是這一代採薇宗的宗主,而智隱則是他收養的一個孤兒,如今採薇宗的門人弟子遍布天下,只是當年的智氏仇人如今早已不在人世,後世傳人亦無心無力再起報仇之念,只求取回首爵,告慰先祖。
「先將此二人困在這裡,靜待時機吧。」智柯心滿意得地收起了竹簡,抬頭問道:「追蹤過來的趙人可都處理好了?」
智隱答道:「全都料理乾淨了。」
「嗯,這次趙語發兵黃城,又借迎娶王姬之名,帶著一眾人馬偷襲魏之中牟,其勢直逼大梁,看來是要一擊制勝了。」智柯捋著鬍鬚站了起來,皺眉道:「只不過,如今被你我這一阻,魏人早有了戒備,他這次定是要無功而返了。」
「這趙語機警的很,先前一點消息也沒透出來,若能早些準備,定可將他劫了下來!」智隱恨恨地說著,又不解地問道:「宗主,為何我們不直接以王姬為質與趙語交換首爵呢?」
「趙語此行最不重要的便是迎娶王姬。以他的性格,用王姬換你我的頭顱,或許他還能勾起一些興趣。智柯一陣苦笑,擺了擺手,又道:「其他還有什麼消息么?」
智隱忙道:「齊楚之戰,齊國領兵之將乃是申縛,眼下已有敗象。」
智柯一邊聽著,一邊在密室中踱著步子。思慮一番之後,智柯說道:「齊國未用田盼,此敗在所難免,看來新敗之後,齊魏聯盟已成定局了。」
「如此一來,趙國恐怕難以抵擋!」智隱點頭問道:「到時我們要再追查首爵的下落,可就更難了?」
「三家分晉已有多年,如今的局面,倒不用擔心韓趙,有楚國在一旁幫襯著,應當無虞。」智柯思慮道:「讓我奇怪的是趙語這一次奇襲,就連公子成、肥義這樣的重臣都隱瞞了下來,不知又有什麼目的?」
智柯語氣越說越低,慢慢地從袖中掏出一塊令牌,轉而說道:「此事不宜再拖,你速去傳信採薇宗的弟子,務必要勸魏王獻陰晉於秦,方可集全力以解黃城之圍。同時遣人勸楚王得勝之後,即行退兵。如此一來,魏國全力反擊,齊國又虎視眈眈,趙語必然退兵。」
智隱接過令牌,心中覺得不妥,又道:「楚王對助成齊、魏相互稱王的齊相田嬰十分惱恨,恐怕齊國不驅逐田嬰,楚國不會輕易退兵?」
「齊國為何會有此敗?皆因田嬰排擠田盼之故,若趕走田嬰,以田盼為相。田盼必然伐楚,那麼楚王還要逼迫田嬰么?」智柯一一分析著,撫須而笑道:「此事可使張丑說之。我們只要在此做好準備靜候趙語撤兵歸來即可!」
兩人商議許久,已是日落時分。智隱領命而去,剛從密室中出來,就見園中長亭之下,季羌正坐在那裡,愣愣地看著許承龍的房門。智隱搖頭笑道:「這個王姬看來是迷上姓許的小子了」。
許承龍此刻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夢境之中就覺有一團煙霧瀰漫著,四周掛滿了各種五顏六色的瓶子,每個瓶子里都或多或少地裝著一些液體。
許承龍正待仔細察看,忽然一驚。就見一隻身型玲瓏的白狐拖曳著好幾條毛茸茸的大尾巴藏匿在迷霧之中,似乎正在一個個地觀察著那些瓶子,又不時弄的叮咚作響。
那白狐的每一條尾巴上又有不同紋路的花紋,許承龍細細一數,應該是有九條之多。
「你是誰?」九尾白狐似是聞到了許承龍的氣息,回首看著許承龍問道。
「我是許承龍?」許承龍一愣,這似乎是個有意思的夢境:「你又是誰?」
「原來這一世是叫許承龍。」九尾白狐搔搔腦袋:「不對啊,戰國的這段史錄不是已經完成了么?怎麼又回到了這裡?」
「你到底是什麼?」許承龍隱隱覺得在哪裡有見過這隻九尾白狐。
「看來是出錯啦。」九尾白狐尖叫著,手中正捧著幾個小瓶兒,哆嗦不已:「你調出的戰國史錄正在覆蓋之前的記憶!不過按道理不會超負荷才對啊?」
九尾白狐像是在跟許承龍述說,又更像是自言自語。反正許承龍是一句也聽不懂。
「嗯,反正你五歲前的記憶不重要,乾脆就先抹去,還是調出你來戰國前的記憶吧。」
「別,那時候我有一個青梅竹馬……」許承龍話還沒說完,就見白狐擰開了一個綠色的瓶子,仰首一氣喝了個乾淨。
「青梅竹馬?」許承龍坦然一笑:「我哪有什麼青梅竹馬,咦,對了,我跟鄭大小姐摔下來的時候,見到過一個銅鼎,那上面就刻著你這樣一隻九尾狐!」
「哎呀!這次時空傳送出錯了!怎麼弄了兩個人過來!」九尾白狐急得原地直轉,許承龍就看見一團尾巴,飄在它身後,煞是可愛。
「當時,程大小姐摔在了地上,流了好多血……然後?」許承龍隱隱記起了些之前發生的事。
「快,快帶我去找鄭夢瑤!」九尾白狐停了下來,烏溜溜的眼睛直盯著許承龍。
許承龍一臉茫然:「鄭夢瑤是誰?」
九尾白狐鼻腔里噴出一團熱氣,怒氣沖沖地說道:「你這個劣質存儲體,鄭夢瑤就是你口中的那個鄭大小姐!」
「原來她叫鄭夢瑤,名字還挺好聽?」
九尾白狐尖牙盡現,怒罵道:「蠢材!我真想一劍劈了你!」
「哎呀!」許承龍一聲慘叫,驚了一身冷汗,已從夢裡醒了過來,當即一躍坐起。卻見眼前不是那副尖牙利齒,而是一個俏麗的小臉蛋,鼻子里還聞到了一絲香氣。
「先生,你……沒事吧?」季羌一臉驚疑,她一聽到屋裡的驚叫聲,忙進來一看,這才知道許承龍是做了噩夢了。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休息,季羌的臉上本已紅潤了許多,又被他這一嚇,現在是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只覺得燥熱的很。
許承龍見她似乎早就等在這裡了,心裡也是奇怪:「原來是王姬……」
「先生叫我季羌就好了,我現在哪裡還算得上是王姬呢。」季羌帶著些羞澀,又帶著些許靦腆:「山中寒冷,先生還是換上村民的衣服吧。」季羌見案頭放著一套男子衣服,當即為他拿了過來。
「哦?既然你早起了,可以先去吃飯,不必等我啊?」許承龍一看她神思不定,扭扭捏捏的樣子,以為她肯定是又餓了,畢竟那些米麵糊糊確實不經飽。
「季羌等先生並非為此。」季羌幽怨地瞪了許承龍一眼,大概被當成一個吃貨都是這種心情吧。
季羌說道:「季羌乃是對先生殘劍之說,略有不同見解,想與先生討教一番而已。」
「啊?見解?我那只是隨口說了個故事,也談不上有什麼見解。」許承龍汗顏道,這小丫頭還是個愛較真的故事謎啊。
「先生說,裴九愛鑄劍勝過愛幹將,季羌認為此言對裴九姑娘有欠公平。」
「何以見得呢?」許承龍心中偷笑,看來這個小公主有些入戲了。
「喜歡鑄劍與喜歡幹將並非是取捨之間的事,裴九為了成全乾將與莫邪,甘願以此說服自己放手與人,實則反而說明她喜歡幹將勝過一切。」季羌見許承龍不置可否,又接著說道:「後來她棄鑄劍之術,而作踮屣之舞,大概一則不想觸景生情,二來想借舞樂之道,以解相思之苦。如此說來,裴九愛幹將之情更甚,先生以為呢?」
「何嘗不是呢?季羌,還是你心思細膩,你說的對!」許承龍從床上跳了下來,伸了個懶腰:「不過,自己喜歡的人自己又不去追,換作是我那肯定要跟莫邪再爭一爭的!」
許承龍說著,似乎又勾起了大學往事:「曾經我也喜歡過一個女孩,那天我鼓起勇氣去給她送早飯,結果她手中正拿著早飯!當時她就對我說『下次不要再準備了。』那一看就是別人送的啊,我偏不信邪,我就天天送,送的更早!」
「那結果呢?後來你們怎麼樣了?」
「後來?當然是她投降選擇了我!」許承龍得意地說道:「難道我要說我喜歡送早飯比喜歡她更多些么?」
季羌噗哧一聲,掩口而笑:「原來先生與裴九一樣是個心性溫柔,品流嫻雅之人呢!」季羌說著,臉龐上不知不覺映襯出一層朦朧的紅暈。
「哈哈哈……」許承龍跟著一陣開懷大笑,什麼戰國的記憶覆蓋以前的記憶,那夢中九尾白狐的話語肯定是嚇人的,這個大學戀愛的事兒現在他也沒忘記,仍然記在心裡呢!
「我看看怎麼換上這身衣服?」先前心中放佛有一團火,還不怎麼覺得冷,這會兒剛一睡醒,許承龍方才覺著山中寒氣逼人,當即走入屏風之後,憑著自己對戰國服飾的研究,慢慢摸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