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醉在月光下

「當你走進這歡樂場，背上所有的夢與想。各色的臉上各色的妝，沒人記得你的模樣……」

酒吧里人人安靜，並不熙攘，卻都抬頭望著台上唱歌的蘇流子，有些坐於二樓的，則是身子倚靠著欄杆，從上往下看那個在台上清唱的女孩，面容清麗，頭髮微散。雖然醉醉的樣子，卻別有一番風味。

「三巡酒過你在角落，固執的唱著苦澀的歌.聽他在喧囂里被淹沒，你拿起酒杯對自己說……」

有人這時候才恍然若覺地拿出了手機攝像頭對準那個唱著歌的女孩。

「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喚醒我的嚮往，溫柔了寒窗。於是可以不回頭地逆風飛翔。」

酒吧角落，不少人遠遠地聽著蘇流子台上經過話筒傳來的歌聲，雞皮疙瘩就突然起來了，口裡念著這樣的歌詞，便覺得有些荒唐——這樣的歌怎麼是能在酒吧里唱的？在這個全是蹦迪的人，全是用酒精買醉的地方，又怎麼會有這一首似乎自帶磨砂泛黃的質感的歌響起？

「不怕心頭有雨，眼底有霜。」

「一杯敬故鄉，一杯敬遠方……守著我的善良，催著我成長。所以南北的路從此不再漫長，靈魂不再無處安放。」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過往……支撐我的身體，厚重了肩膀。雖然從不相信所謂山高水長，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

第一杯酒，敬朝陽，敬月光；第二杯酒，敬故鄉，敬遠方；第三杯酒，敬明天，敬過往……還有第四杯酒嗎？不少人的腦海里浮現了這樣的念頭，胸腔里被震撼填滿，一下一下盪開，便化作了酸澀。

於是他們便聽到了第四杯酒在少女的口中唱出。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寬恕我的平凡，驅散了迷惘。好吧天亮之後總是潦草離場。清醒的人最荒唐……」

「好吧天亮之後總是潦草離場。清醒的人，最荒唐。」

清醒的人……最荒唐？

咀嚼著最後一句歌詞，他們的心裡便有了這樣的念頭：她唱的是自己，抑或是酒吧里的所有人？

應著酒吧里所有人的「安可」聲，蘇流子便再將這首歌唱了一遍，聲音沙啞富有質感，不說是很有吸引力的聲音，卻一定是很有辨識度的聲音，僅僅是因為蘇流子的嗓子被酒精熏養，便有些唱出了煙嗓的味道來。

主唱的眼神也變得有些凜然，卻笑著不說話，對著台下的一個工作人員打了個眼色，那個工作人員便離開了場子。

吳梓豪真的愣住了，他沒有想到這個剛認識的女孩居然在台上唱著一首如酒一般的歌，能這麼打動人心。於是在震驚過後，他便向著檯子上走去，撥開想要阻攔住他的工作人員，站在了台上。

台下的群眾還依舊沉浸在這首歌的意味之中，全場也依舊響著並不響亮卻很熱烈的掌聲。

吳梓豪還沒有開口說話，便聽到了身邊的這個主唱問道：「很好聽，只不過不知道這首歌是誰的歌？」

蘇流子稍稍回過神，從醉酒的狀態里清醒了一下，回道：「這首歌啊……這個世界上應該還沒有人唱過吧……」

言下之意他們不理解，但主唱便好像理解了這個女孩說的話，於是有些震驚：「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是這首歌的原作者？」

蘇流子呵呵笑了一下，喝醉了酒的樣子看上去有些傻裡傻氣的：「我不告訴你……」

主唱苦笑著摸了摸鼻子，覺得蘇流子應該是真的喝醉了。

……

……

等到酒吧里的人都冷靜了下來，重新開始在舞池中搖晃著身體，蘇流子才和吳梓豪一起走出了酒吧。

「要我扶你嗎？」吳梓豪對著蘇流子問道，因為蘇流子實在是太搖搖晃晃了，看上去時時刻刻都像要摔倒一樣，所以他忍不住問道。

「不用扶我，我現在……嗝……還挺清醒。」這麼說著蘇流子卻扶住一根電線杆吐了起來。

「真不用我扶啊！」吳梓豪再次問道。

蘇流子笑了起來。

其實她現在不算很醉，只不過腦子並不太清醒，對手腳，方向感的控制並不太準確，所以現在看起來確實是醉到最深處的表現。

「剛才你那首歌……」吳梓豪見蘇流子還能走路，也不強求，只是跟在蘇流子的身邊，問道。

「歌？嗯……怎麼了？」

「那首歌挺好聽的，沒聽過啊。」

吳梓豪安靜地走在蘇流子身邊，看著月光從頭頂灑下，在地上竟然顯出了迷幻一般的銀灰色。

「當然好聽了……也不看看……嗝……是誰唱的。」蘇流子傻笑。

吳梓豪看著蘇流子的傻樣，笑道：「你挺厲害，這首歌是你自己寫的嗎？」本來他是不想問的，因為這個少女實在是太不清醒，就算是，就算不是，也不一定能正確回答，但是由於剛才還經歷過那樣的震撼場景，所以實在是憋不住，於是他便問了出來。

「消愁……消愁……現在還沒有，那應該算是我創作的了吧。」蘇流子面上顯出一點迷茫，而後變得不耐煩，「沒錯，就是我的了！」

吳梓豪摸了摸鼻子，有些聽不懂蘇流子在講什麼胡話，但很清楚的是，這首歌確實是蘇流子創作的。於是這時候那種不真實感便愈發強烈了點，他感嘆道：「怎麼隨便路上遇上個人，都能這麼厲害。」

蘇流子卻在這時候突然停下了腳步，眼睛看向吳梓豪，銀色的月光照下來，照到了蘇流子的臉上，照到了蘇流子的眼睛上，照到了蘇流子整個人的輪廓上，於是這樣的場景竟然讓吳梓豪有了些心跳感。

只見蘇流子朱唇微啟，眼神深邃地說道：「你以為你真的是路上隨便遇到的嗎？」

這樣的話讓吳梓豪愣住了，竟然有了些頭皮發麻的感覺。

「什麼意思？」

蘇流子看著他不說話，眼睛里似乎藏著一個宇宙一般，但卻隨即便破功，嘻嘻笑了起來。

「我說我們前世就認識，你相信嗎？」

蘇流子搖搖晃晃地，像只熊一樣，跑到了吳梓豪的前方，轉過身看向吳梓豪，長發便飄了起來，在風中微微浮動。吳梓豪便苦笑：「你真的喝醉了。」

蘇流子不回答，吹著冷風轉過身，搖搖晃晃地，口裡便輕輕唱了起來：「你停在了這條我們熟悉的街……」

淡淡的女聲在這條人跡寥寥的街上響起：「把你準備好的台詞……全念一遍……」

「我還在逞強，說著謊……」

「也沒能力遮擋，你去的方向……」

……

這一天，吳梓豪覺得自己到死都會記得。

哪怕彌留，也不會忘記那個晚上的，喝醉了的，月光下輕輕哼唱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