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趙可寧眨眨眼睛,「我得跟阿稚說,讓她無論如何都不要去這次賽詩會。娘,您想想,阿稚長得那麼好看,但是雲叔叔的官職不高,雲家不算世家豪門,若是她去了,太后或是皇后看她長得美,又顧慮雲叔叔的官不大,讓阿稚給誰做了側妃,那才是坑人呢。」
「她一定別去。」衛王妃點頭。
趙可寧陪衛王妃說了一會兒家常,越想賽詩會的事越覺得嚇得慌,找個藉口悄悄溜了,都等不及次日再見面,寫下一封親筆信命侍女送到石橋大街。
「你定要親手交到雲姑娘手裡。」
這侍女是常常跟著趙可寧到石橋大街的,熟門熟路,當即把信收好,出了衛王府,來到石橋大街。
侍女到了雲宅,正好見到雲仰、雲傾兄妹兩人從馬車上下來。
原來他們兄妹倆剛剛應了馮書凱的邀請,到會寧侯府做客,嘗了嘗糕點,喝茶聊天之後才回家,所以他們才會在門口和衛王府的侍女遇上。
侍女正要上前行禮問好,把信送上,卻見雲家門前來了一乘兩人抬的青色小轎,抬轎子的不是轎夫,而是兩個粗手大腳、健壯有力的婆子。
轎子在雲家門前停下,轎中人還沒下來,便掀起轎簾,嬌滴滴的叫了一聲,「四哥哥,六妹妹!」
雲仰和雲傾正笑著要往家裡走,聽到這聲呼喚,同時回頭。
轎簾后,現出一張似笑非笑的面龐,淡雅溫柔,風姿楚楚,膚色白膩,容顏秀美。
雲傾和她雖有六年沒見,但見了她的模樣,聽到她那聲「六妹妹」,便知道這一定是雲儀。
「四姊姊。」雲傾微微一笑。
雲儀由抬轎子的婆子扶著下轎,款款走到雲仰、雲傾兄妹面前,取下蒙面的黑紗,「四哥哥、六妹妹,久違了。」
雲仰多年不見雲儀,反應比雲傾慢,等雲傾叫了「四姊姊」之後,他才意識到是雲儀,有些驚訝。
「你怎地會到了這裡?四妹妹,你不是應該還在老家嗎?」
當初雲儀跟著雲守篤、王氏、杜氏回了老家,因為雲守篤臨走之前得罪了左丞相,這麼多年來也沒有被起複,所以雲儀也一直待在老家。雲仰突然之間在這裡看到雲儀,哪能不吃驚?
雲儀幽幽嘆氣,「一言難盡。我隨祖父母、母親返回老家之後,先是為父親守孝三年,之後祖父、祖母相繼生病,我要在家中侍疾,自然走不開。所幸兩位老人家現在身子已是大好了,近日我舅父又調任回京,故此命我母親帶著我哥哥和我回京探親。」
「我們沒有接到信。」雲仰詫異。
杜氏帶了兒子、女兒回京,竟然連封信都不寫,根本不通知石橋大街嗎?
雲儀眼波流轉,在雲仰、雲傾臉龐上滑過,柔聲道:「我不是親自來通知了嗎?這樣難道不比寫信更強?」
雲傾只嫣然一笑。
雲儀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唯恐提前寫了信,石橋大街會阻止她們回京,於是先斬後奏,等到了京城之後才突然拜訪。雲傾既不和她計較這些,也不屑戳穿她的話,一笑而過。
「四哥哥,六妹妹,你們不請我進去坐坐嗎?」雲儀柔聲問道。
雲仰驚訝過後,彬彬有禮的道:「哪裡的話,四妹妹遠道而來,自然是請到家中奉茶。」
雲儀溫柔又得意的笑了。
趙可寧的侍女一直在旁等候,見雲仰、雲傾兄妹要陪著客人往家裡走,忙過來盈盈施禮,「雲姑娘,郡主命婢子給您送一封信。郡主說了,務必要親自送到您手中。」
雲傾一聽這話,知道這封信的內容很重要,含笑接過來,「有勞了。」她命舒綠打賞那侍女。
侍女道謝過後,回衛王府覆命。
雲傾繞過照壁,便在石榴樹下的椅子上坐了,將信拆開來看,看過之後,感慨趙可寧的情意。
「寧寧是一心為我著想,都等不及明天見面再說,巴巴的寫封信過來告訴我。」
眼前有人影浮動,她抬眼一看,是雲儀不經邀請便坐在她對面,沖著她微微笑。
「你來,一定是有目的。」雲傾直視雲儀,慢吞吞的道:「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想進宮,想參加這次賽詩會,想讓太后、皇后看到你。」
「對不住,我正是這麼想的。」雲儀露齒輕笑,笑容嬌媚,眼眸中卻透著寒冰般的森森冷意,「雲傾,我和你不一樣,現在我沒了父親,祖父告老還鄉,身價一落千丈,我若再不為自己籌謀奔走,難道要這麼老死鄉間嗎?」
「你去了之後,前景也未必美妙。」雲傾提醒。
「我不怕。到了這個境地,我還有什麼可怕的?」雲儀不為所動,「不管結果如何,總之我要搏一搏。」
「你便去搏一搏好了。」雲傾無所謂,淡然一笑。
雲儀目光盯緊了雲傾,「六妹妹,我是被逼無奈,要搏一搏,你卻犯不著蹚這樣的渾水,對不對?」
雲傾只輕輕一笑。
原來這個雲儀巴巴的特地跑來一趟,就是為了告訴她這個?
呵呵,這四姊姊真是多慮了,本來她也沒打算去,因為她對大夏皇朝的宮廷半分興趣也沒有。
不過她雖然根本不打算去,但她對雲儀這個人本就不滿,加上雲儀今天冒然上門又很失禮,便故意逗雲儀玩,只是笑,對雲儀的問題不置一詞。
「六妹妹,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我不得不好心提醒你。」雲儀見雲傾這樣,便有些沉不住氣了,目光閃爍,「太后對宣王過於溺愛,人人皆知,但太后對宣王溺愛到了什麼程度,不明內情的人恐怕難以想像。」
「例如?」雲傾笑吟吟。
雲儀道:「比如說,先娶妻再納妾方是正理,王公貴族、皇室貴胄亦是如此,但太后對於宣王,卻未必做此想。」
雲儀此時看向雲傾的目光,帶了幾分同情。
雲傾前世只是寄居錦繡里雲家的孤女,所以很多事情她是不明內情的,而雲儀是杜氏寄予厚望的女兒,杜氏對雲儀十分看重,著意培養,什麼事也不瞞著她,她知道的就多了。
前世杜氏曾帶雲傾進宮拜見過太后,雲儀不解地道︰「六妹妹父母雙亡,註定是沒有前途的,提攜她做什麼,有什麼用?」
杜氏自負的一笑,「傻孩子,你懂什麼?太后如今在為宣王選妃,王妃雖沒定下來,但十有八九是於家的十八娘子了。除正妃之外,太后還要為宣王選兩位側妃,這兩位側妃卻是不管家世,只要才貌,六丫頭這樣的相貌誰及得上?一個側妃是穩穩的。」
雲儀這才明白,原來杜氏帶雲傾進宮,是要把她獻給宣王。
後來宣王中毒,命在垂危,於家不願讓於雅猛出嫁。
太后心疼孫子,也心疼娘家侄孫女,沒有逼迫於家,卻把原本要做側妃的雲傾聘為宣王妃,要她這位絕世美女為宣王殉葬。
唉,這件事說來當真凄慘,雲儀回想起來,也覺惻然。
她覺得前世的雲傾真的很可憐。
但云儀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只知道雲傾「病故」了,雲家為她辦了喪事,卻不知道雲傾實際上逃出去了,更不知道自己在大雪中簌簌發抖,滿懷希望的等候時,和燕王四公子陸晟在一起的那位紅顏就是雲傾。
「傳聞太后已經在於家的千金當中選好宣王妃。六妹妹,以你的家世、容貌,若是被太后看中了,大概只能……」雲儀含蓄的笑了笑,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完。
雖然沒有說完,意思也已經很明顯了。
她是在勸說雲傾,如果你不想做宣王側妃,就別往太後跟前湊,別進宮去參加什麼賽詩會了。
「那你怎麼進宮?」雲傾笑問。
她還是不答雲儀的問話,卻反問起雲儀。
雲儀矜持的微笑,「我舅舅才升了三司使,他家中的女兒要麼已經出閣,要麼年紀還小,所以這次舅母會帶上我。六妹妹你知道嗎?這次是舅舅派人把我娘和我哥哥、我接到京城來的。」
「恭喜你了。」雲傾笑道。
原來雲儀現在靠的是舅舅。
雖然叔祖父告老還鄉,大伯去世了,不過有個做三司使的舅舅,雲儀應該還可以再拚一拚吧。
雲儀是個不甘寂寞的人,見到名利權勢便趨之若鶩,誰也攔不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