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稱王
「所以呢?」
孫步玥紅唇輕撇,不耐道:「我聽到你們在說世安王的餘孽未除?為什麼要這麼說?」
「世安王通敵叛國,現在陛下盛怒,要將其一網打盡。」孫懷蔚挑挑眉,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煩。
「怎麼可能?武表哥呢?」她激動地抓住他的衣襟,花容失色。
「他當然也留不得。」孫懷蔚拂開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去,卻又被她拉住衣袖。
「我求求你,救救武表哥,不要殺了他!」那是她想了十年的夢,她已經把愛他想他變成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他死了,過去的十年就真成了一片空白,太可怕了!
「孫側妃,你如今已經嫁給太子殿下了。」孫懷蔚虛了虛眼,狠狠甩開她拉住衣袖的手,沒想到她追著過來又狠狠拽住。
「你以為我想嫁嗎?你以為我想做這太子側妃嗎!」濃郁妝容下的一雙鳳眼流出淚來,紅唇顫抖道,「你不知道我過得多痛苦,我明明是要嫁給武表哥的,都怪那個姜承鈺!都怪她!她為什麼要來金陵,她為什麼要出現在他面前!」
孫懷蔚皺眉盯著她,冷淡道:「側妃如今得殿下盛寵,養尊處優,臣不知道側妃過得有多痛苦。臣只知道側妃若再說臣妻一句不是,就是殿下也護不了您!」
這話何其耳熟!孫步玥鳳眼圓睜,花容閃過几絲訝然。「臣妻?你和她已經成親了?」
「遲早的事。」孫懷蔚最終甩開她,大步離去,剩她一人站在空寂的殿外發怔。不管姜承鈺是不是會嫁給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救武表哥,那人雖是她的二哥,但明顯不會和自己站在一起,她需要一個同盟者,一個和她利益共存,並且萬事都聽她計較的人。
辰時過了三刻,承鈺見庭院里的白霧漸漸消散,青石板上鋪了層金光,知道今日又是個艷陽高照的天,喂完外祖母的葯,就出了國公府,打算到世安王府看看。
上車前盧氏帶著孫步琴趕了過來,說要一同去,而郭氏則留在院里勸慰段姨母。段越珊雖然不是叛軍,但受此牽連,如今生死不明,她母親慪得肝腸寸斷,武安侯今早派人來接,段姨母是如何也不肯回去見他。
香車還未進世安王府所在的衚衕,承鈺就聽到有嘈雜的人聲,輕輕掀起車簾一角,看到衚衕口圍了許多老百姓,交頭接耳,在小心地說著什麼。
一陣莫名的心悸襲來,她覺得前面似乎有不好的事在等著自己,三舅舅去世時的那種無力感又猛烈地襲來,車進了衚衕,她發現自己手軟腳軟,沒有勇氣下車。
孫步琴最先下去,承鈺低頭彎腰出來時,就聽到她在說:「咦,王府的門怎麼開著?一個人也沒有。」
胃裡有隻老鼠在衝撞,翻江倒海。承鈺忍著緊張,抬頭看去,果然見門洞大開,王府中再無一人,只門口那兩個石獅子還安靜地坐著。
「這是怎麼一回事?」盧氏下車來見了這場景,驚呼一聲。走進去一看,昔日井井有條的王府如今一片雜亂,殘垣斷井,還有東西在焚燒,冒著滾滾白煙。
「姨母呢?」承鈺腳下生風一般往大孫氏住的院子奔去,府中一片破敗景象,陽光下格外扎眼,孫步琴和盧氏跟過來,聽她喚「姨母」的聲音,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姨母?」承鈺跑到正房,房門虛掩著,屋內光線晦暗,她站在灑滿陽光的門外,忽然覺得生與死的距離也不過一個門檻。
房樑上懸著三尺白綾,一身華服,妝容淡雅的大孫氏掛在上面,面色平靜,闔目長眠。裙擺下露出一雙秋香色綉芙蓉花的繡鞋,還是過年時自己給她做的。
「啊——」
那聲驚叫穿骨刺心,從她孱弱的身體里發出,帶著積鬱深久的悲傷和恐懼,把滿院的陽光也扎破了,空氣里浮蕩著細微的塵埃,像是什麼東西消散了,再也摸不著。
千里之外的峭壁洞崖中,陸玉武猛地睜開了眼,大口地喘著氣,一顆心突突突悸動得厲害,似乎馬上就要從胸腔中跳出來。
「將軍。」「世孫。」「玉武。」
身邊圍上來一眾人,他一一看過去,發現二叔,段越珊,軍中幾位大將,甚至和尚聞道都在。
「我這是?」他撐著想起來,手臂處立刻傳來一陣撕扯的劇痛。
「你別動。」陸平里扶他慢慢坐起來,道,「你從懸崖上摔了下來,是聞道師父找到了你。」
「那你們?」
「那日段姑娘在你們出發不久就看出了端倪,覺得不對,我們也一直沒等到應援的信號,本想按兵不動,是段姑娘決定帶兵出戰。沒想到事情果然不對,我們被自己人圍困住,幸而人並不多,四下突擊,終於逃到了這片山崖下。」陸平里說。
「事情大致明了,軍中果然出了姦細,並且還不少。如今我們的兵折損過半,只剩了千餘人。」段越珊恨聲說道。
陸玉武搖搖頭,「不僅僅是姦細,這根本就是一個圈套,要置我們於死地的陷阱!」他眼中泛起淚光,面對陸平里,哽咽道:「二叔,祖父沒了!」
陸平里如雷擊般,身體左右搖晃,差點站立不穩。若說有人設計陷害他們,他一點也不意外,但父親竟然!從小在他心中,神砥一般存在的父親竟然!。他清晰地感覺到,內心最堅定的信仰正在抽剝離去,自己霎時成了個空殼子,人生再沒一點分量。
跟隨世安王的大將們跪伏在地上哭泣,「我們誓死守衛的大夏,徹底拋棄我們了!」
「不,大夏沒有拋棄我們!」眾將悲泣之時,忽然跳出一個滄桑的聲音,大聲呼道。人們不由向他望去,只見昏暗的洞崖中,那個滿面風塵,長臉瘦削的和尚,面色凝重,莊嚴而不可侵犯。
「是朝無正臣,內有奸惡!」
陸玉武凝眸望向他,真是可笑,兩日前此人跑到祖父面前遊說,還被自己踢出了營帳,而此刻,肅穆沉重的他竟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之!」
聞道朗聲說完,將士們瓮了瓮唇,想說他們並沒有天子密詔,但又不自覺地齊齊看向陸玉武。
年輕的將軍目光炯然,眉目英挺,眼角風情盡去,凝結著莫大的悲痛和憤慨。陸平里看看將士,又看看侄子,忽然跪在他面前,氣沉丹田,道:「世孫是世安王嫡系,是正統皇室血脈,今日朝中有奸臣,我們擁世孫為王,出兵『靖難』,清君側!」
底下將士面面相覷,隨即跪了下來,拱手齊聲道:「願誓死追隨王爺,願誓死追隨王爺!」
陸玉武感覺自己正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著向前,風口浪尖處,不容他再有任何的猶疑。他看向聞道,和尚面色如常,似乎萬千丘壑盡在他的掌握中,他將傾盡畢生所學,助眼前的王登上皇位!
——
承鈺是被盧氏背回去的。她在那聲震破了肺腑的驚叫后,徹底失去了氣力,有一刻甚至忘了該怎麼呼吸,「咚」地一聲栽倒在地。
老太太聽說長女自縊而亡,外孫女受了驚嚇后昏厥不醒,急得眼仁突出,但奈何動彈不得,只能躺在榻上「啊啊」地干叫。綉芙陪著她,本來是想安慰老太太,但想到她如今什麼也沒了,心裡發痛,竟跟著哭起來,直到被辛嬤嬤看到后斥責了幾句,才擦乾淚一心照顧起來。
孫步琴一直守在承鈺床邊,日暮時分終於見她睜了睜眼,忙湊上去喚她。她一張失了血色的唇瓣微動,琴兒聽不清楚,把耳朵對著,才聽見她似乎在說「什麼時辰了?該喂外祖母吃藥了……平彤,一會兒把那雙虎頭鞋拿來,我還差一點就做完了,下次姨母來的時候正好給她……」
琴兒越聽越怕,帶哭腔地喊了幾聲「表姐」,承鈺「嗯」一聲后又閉上眼睛睡過去。
「娘,表姐會不會死啊。」郭氏走進來,孫步琴淚眼汪汪地望著她母親。郭氏嘆了口氣,「大夫看了說沒有大礙,你別哭了,讓你表姐好好休息。」
孫步琴這才收了眼淚,替承鈺掖了掖被角,由郭氏拉去堂屋看祖母。
亥時前郭氏盧氏離開凝輝院,院中只點了幾盞燈,昏黃的燭火下守著幾個靜默的丫鬟。暖閣中更是寂靜,一點聲響也無,但承鈺在睡夢中,耳邊卻充斥著各種嘈雜的聲音。
一會兒是馬兒的嘶鳴,一會兒是箭矢「嗖」地穿透空氣,一會兒是女人們的尖叫聲,哭聲。聲音的世界混沌一片,她的耳朵被撕扯著,絲毫不知道院外正走進來一個男子。
孫大人身穿泥金色長袍,外面罩著玄色鶴氅,一步一步往正房的方向走去。廡廊下的丫鬟看見了,想說什麼,又看到他身後跟著的護衛,還是閉了嘴。
守在床邊的綉芙看到一個清瘦高大的身影進來,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到他冷冷的聲音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