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我死了

我死了，毫無徵兆的死了，死在宋元仙君懷中，沒有任何感覺的死了，只是睡了一覺，睜開眼便已不再這世間。

我的軀體化成了水，在空氣中消散，來於自然而重歸於自然。原來我死前看到的大霧是從我身體里散出去的。

我不知道宋元仙君有沒有為我哭泣，因為在我魂魄離體之後，我便被太上老兒收進了靈青拂塵里。是太上老兒告訴我我已經死了。我問他我是神仙為何會死，他說我沒有元神，他還說就算我是神仙，我也會死，因為神仙的元神會滅。我無話可說。

世間萬物皆有生死輪迴，無一例外，而神仙更慘些，元神若滅了，便真的沒了。

我很慶幸，慶幸我並不是真的神仙，慶幸我沒有元神，慶幸我是魂生凡人，可以再入輪迴。

我以為太上老兒是要帶著我入輪迴去，畢竟我們有這麼多年的交情在，雖然我總惹他生氣，可交情不分好壞，看在這麼多年交情的份兒上他應該會幫我跟地府君打個招呼，讓他對我照顧照顧。

他太上老兒的面子大，隨便摸出兩顆仙丹送送禮，兩顆不行就來十顆，地府君一定歡天喜地跪著賣給他面子，如此一來我的下輩子一定差不到哪裡去。這麼一想，我竟有些期待了。我這般歡喜的臆想了一路，誰料太上老兒卻不是要帶我去投胎，而是要把我往天宮裡帶。

不成不成，這哪兒成。我已經做夠了神仙，不想再做了。

我坦白告訴太上老兒我原來說喜歡做神仙是假的，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做神仙，做神仙有太多束縛，這不能那不能，連喜歡個人都沒有自由。太上老兒卻不理我，硬是拉著我回了天宮。

我不明白為什麼太上老兒要把我拉到九霄殿上。天帝將我推過來翻過去的看，也不知道我一縷遊絲似得薄魂有什麼好看的。

兩位對我研究了大半天，談論了大半天，整個過程我是一句話也聽不見，末了終於聽見一句。天帝仁慈恩典我許我在人世間自由停留。

什麼狗屁恩典，這不是要我做孤魂野鬼的意思嗎！我不幹！可是我慫，當著天帝的面，我不敢說「不」字。出了九霄殿，我對著太上老兒一通撒潑打滾，太上老兒是穩如泰山，端正立著，紋絲不動。我撓不了他，也打不了他，最後折騰的自己沒了力氣。

太上老兒領著我來到天門外，看著遠處，神情從未見過的憂傷。我道他是為我傷心，一時心動，跟著鼻酸，可我無軀殼，哪來的眼淚，便只做做樣子，也望著遠處，淡淡憂傷了一把。

我本該是傷心的，我還有那麼多心愿沒了，我還沒跟宋元仙君表白心意，我還沒看著凌慶子變瘦長高，我有那麼多遺憾，可我卻一點也不覺難受，遺憾的感覺倒是有點。我想，大抵沒了肉身，沒了心跳，沒了知覺，便也沒了這些情感吧。

太上老兒說，去人間看看吧，去了卻你心裡的遺憾，我在此處等你。然後我便被太上老兒從雲頭上推了下去。

我隨著風飄飛晃蕩，晃啊晃啊，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紅光。我集中注意力去看，原來是誰家結親。

大紅的燈籠，噼里啪啦的鞭炮，攢動的人頭，好不熱鬧。

我跟著人群往裡去，看到一對新人站在大堂里，人群將他們團團圍住，有人高呼拜天地。

我飄進去看，竟是宋元仙君。是了，我死的那天是百官宴，皇帝要在宋元仙君和慕淮葉之間為公主擇婿。我就說，慕淮葉怎麼比得過我宋元兄。你看，沒有我出手相助，宋元仙君也贏了他。

唉，好在是我死了，若不讓我眼睜睜看著宋元仙君和別人在一起，我一定受不住，搞不好一發瘋將新娘子殺了。嗯，還好我是死了。

一陣風吹來，將我帶走，也帶起了新娘子的紅蓋頭，我看到了新娘子的臉，那張臉好熟悉，哪裡見過。

風將我卷出大堂，我又隨著風飄蕩，飄啊飄，我想起哪裡見過那張臉，那不是被北華神君踹到人間的大荒公主姚婉清嗎？

我被風卷上了天，太上老兒真的在等我。

他問我可了卻了心愿，我問他北涼公主是不是姚婉清。他答是，我答沒有。我還想再多問點什麼，太上老兒又將我推下了雲頭。這次我隨風飄啊晃啊竟來到了慕淮葉的家。

我先看到的是個那水中涼亭，涼亭里無人，水上無風，水波靜悄悄的，光線昏暗，給人一種死寂的感覺。我皺皺並不存在的眉頭。原來這裡可不是這般，發生了什麼事?

我順著風飄到內院，在我曾住過的內院里我看到了白須老。幾日不見，白須老竟蒼老了這麼多，頭髮全白了，須子也全白了，真的成了白須老人了。

我突然生出幾分傷感，想和白須老說幾句話。我沖著白須老的駝背喊啊叫啊，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我失落，死了這麼久，終於有了點死後的真實感覺了。

天下雨了，有水滴在我身上，我往上看，沒有雨。這是怎麼回事兒?

太上老兒在上頭喊我，問好了了沒。了什麼了，我根本發不出聲，也碰不了東西，怎麼了。

了不了！了不了！我多想扯著嗓子對著天大吼，最好吼的天震幾震，把那些狗屁神仙全震下來，摔個元神盡碎，陪我一道體會體會做孤魂野鬼的感覺。

我不知道我為何突然有了悲傷的情緒，突然而來的傷感，很想大哭。

還是有水滴在我身上，濕噠噠的，帶著咸澀的味道，讓我很不舒服，我知道了，不是我的情緒，是這水的情緒。誰在哭泣。

是誰呢？我找遍整個將軍府，最後在我住過的那間客房裡找到了哭泣的人。

我震驚，竟是慕淮葉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