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chapter 30

夏衍帶韓荻去了市裡的一家療養院。

站在療養院大門前的那一刻,夏衍就牢牢握住了韓荻的手。明明是他主動帶韓荻來這裡,可現如今反倒是他比韓荻更加緊張。

韓荻往夏衍身邊靠了靠,低聲寬慰:「我都做好準備了,你怕什麼?」

夏衍見韓荻沖自己溫柔一笑,他波瀾起伏的內心才算得到安慰,這就領著韓荻進了電梯。

5年前家庭的支離破碎,紀玉清的突然死亡,讓從沒經歷過重大變故的韓荻在一時之間喪失了思考和辨別對錯的能力。她恨韓沛權的日益暴躁,每天生活在惶恐和害怕中的心情讓她在親眼目睹紀玉清死亡的那一刻,還深深地痛恨起了另一個人——夏敬升。

如果不是夏敬升為了比賽的名額而揭發韓沛權賭/球的事,甚至提供了韓沛權過去多次參與這種活動的證據,一切就不會是後來那樣的發展。

這是5年前,韓荻堅定不移的認知。

韓荻沒有想過再見夏敬升會是在療養院里,更沒有想到曾經和韓沛權一樣,在球場上意氣飛揚的天才球手會成了現在精神恍惚、一蹶不振的樣子。

站在房門口的韓荻一時間不太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爸。」夏衍走去陽台,俯身在坐在輪椅里的夏敬升身邊,「爸,你看誰來了?」

韓荻看著在陽光中慢慢回頭的夏敬升,大約是因為病痛的關係,他看來要比實際年齡蒼老不少,那雙過去清亮的眼眸已經渾濁,且看來虛弱無神。

「小衍,這是誰?」夏敬升連說話都像是很費力氣,所以說得很慢。

「是韓伯伯的女兒,韓荻。」夏衍示意韓荻過來。

韓荻感受到夏敬升在聽見自己名字之後的詫異,儘管只是眼神間的變化。她走到夏衍身邊,下意識地拉起夏衍的手跟夏敬升打了招呼:「夏叔叔。」

夏敬升在記憶里搜尋了一陣才恍然大悟,笑著朝韓荻招招手:「是小荻啊。這些年你都去哪了?幾年不見,長成大姑娘了。」

韓荻雖然不明就裡,但也沒有破壞這看來還算和樂的氣氛。夏敬升問什麼,她就回答什麼,就算是提到關於韓沛權的事,她也盡量敷衍過去,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

就這樣跟夏敬升聊了會天,韓荻在離開療養院后才問:「夏叔叔是怎麼了?」

「當初你爸被終身禁賽的事被宣布之後,我爸就因為愧疚而精神不振,沒多久就病倒了。後來他的狀態越來越差,也沒再打球,還要接受心理治療,但是情況一直都沒有好轉。最後診斷出他得了抑鬱症,還有一些其他方面的問題,所以這些年一直都在治療。」

「你之前怎麼沒告訴我?」

「不管怎麼說,你的遭遇,我爸也有責任。當時你連我都接受不了,我也就沒想在你面前提起我爸。哪怕是我們在在一起了,我也想等合適的時機,再來帶你見他。」

「這些年,你一邊打球,一邊還要照顧夏叔叔?」見夏衍默認,韓荻不禁為自己過去的行為而倍感抱歉。

夏衍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他們父子可以說是相依為命地長大,要說過去的生活,在那封檢舉信被送去組委會之前,韓荻的日子顯然要比夏衍幸福得多。

「對不起。」韓荻低頭,「因為當初的事,我一直以為自己是這世上最不幸的人,所有的情緒被隨之放大,從而忽略了其他人的遭遇。我沒想到夏叔叔後來會變成這樣,也沒想過這5年來,你也過得很辛苦。」

一番悔悟之後,韓荻得到的是夏衍始終理解她的擁抱。這一刻所有的言語都被融化在這寬厚堅實的胸懷裡,5年的分離,5年的各自生活,那些在過去沒來得及傾訴的感情,正因為彼此的靠近而慢慢冰釋。

「那天你跟我說,你知道所有事情的原罪來自韓伯伯,我就知道現在的你變得更加冷靜和客觀,這也是我沒有放棄的原因。韓荻,我愛你,愛過去那個愛憎分明的你,但更愛現在這個懂得原諒和寬恕,願意學著放下的你。」夏衍真誠地感謝,「我爸在這件事上並非完全無罪,因為他的行為導致了你的不幸。但剛才看你們聊天的樣子,我真的慶幸,你願意試著去原諒他,願意去放下這份執念,願意讓我們的將來變得更美好。」

「我如果不讓自己變得優秀,怎麼能遇見現在的你?」韓荻微笑,「這5年帶來最大的變化,就是我看待那件事的態度。當初的我偏執,一意孤行,認為讓我變成孤兒的罪魁禍首就是夏叔叔。但是5年裡,我不斷地想起那件事,想起前因後果。整件事的因是韓沛權種下的,夏叔叔只是當了一回點燃導火索的引子。就跟我當時和你說的那樣,主觀上我沒辦法原諒他,但是理智來說,他沒有做錯,確實是韓沛權先做了有違規定的事,他被揭發,是罪有應得。」

夏衍牽著韓荻的手到了花園,最近氣溫回升,加上今天陽光明媚,兩人並肩漫步,也算愜意。

「這些年我爸多數時候都在一種下意識遺忘那件事的狀態里,偶爾想起來了,就會申辯說不是他揭發的韓伯伯。醫生說他的精神狀態已經難以界定究竟什麼時候是清醒,什麼時候糊塗,他的話很可能是出於內心的愧疚從而做出了一種反方向的心裡暗示。」

一旦提及夏敬升的病情,夏衍眉間就籠罩了一層陰云:「我原以為能把我爸治好,但是按照現在的情況,怕是希望渺茫了。」

「夏衍,之前你說要跟我倫敦的事,不如再考慮考慮吧。」

「你以為我今天帶你過來是為了這個?」

「當然不是。我們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共同面對很多問題,夏叔叔就是不能忽視的存在。雖然說,不是不能把他帶出去,但這裡畢竟是他熟悉的地方,作為病人,還是會更樂意留在自己熟知的環境里,這樣對他的病情恢復也有利一些。」

「現在就開始為未來公公著想了?」

「跟你說正經事,你倒調侃起我來了。」韓荻轉身繼續往前走,「看見夏叔叔這樣,我也高興不起來。哪怕他或多或少地造成了我的悲劇,但根本目的是沒有錯的。而且,他是你的父親,他平安無事,你才能高枕無憂。我哪裡忍心,讓你為了我,還把夏叔叔都拖累了,那我就更對不起你了?」

「你這麼為我著想,我夜裡做夢都能笑醒。」夏衍的臉上已經止不住地泛起笑意,「我不是沒有過猶豫,但是思前想後,我爸的病情基本已經穩定了,真的去倫敦的話,也只是需要多花些時間和耐心去適應一個新的環境,這你可賴不掉了。」

「你是鐵了心要跟我去倫敦?」

「有些事不是我們憑自己的能力就能辦到的,所謂難堵悠悠眾口。在外界輿論這方面,我還是覺得離開這裡會比留下好,不管是過去的你,還是現在的你,都不應該承受那些非議。國內的條件只可能對你將來的發展產生阻礙,從我們的長遠發展角度來說,離這些是非越遠就越好。」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好像也沒什麼有利的反駁理由了。」

「難道你想留下來了?」

韓荻的視線無意間望見前頭戶外鍛煉器械區的那些人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多半是由家人陪伴著出來散心運動的。那一張張帶著笑容的臉和從聲音中傳來的欣慰愉悅,令韓荻的內心感受到了一處久未被填滿的空缺。

那是已經離她5年之久的家人的感覺,哪怕宋佩民夫婦對她多好,有些感情是除了至親血骨,其他任何人都無法代替的。韓荻無法否認,哪怕她再痛恨韓沛權,這一份融合在血液里的關係,這輩子都不可能被隔斷。

「雖然夏叔叔現在成了這個樣子,但還有你在他身邊。這些年你又是照顧他,又要到處打比賽,真的覺得累的時候,想起夏叔叔也一定會好很多吧。」韓荻眼底滿是欣羨,她注視著被籠罩在薄薄陰影下的夏衍的面容,努力在嘴角撐起一絲笑容,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落寞。

「家人的地位無可取代,尤其是在我媽走了之後,我爸是我很大一部分的精神支柱。」夏衍托起韓荻的臉頰,感受著她眸光中正在變幻的神采,他知道她在厭憎中所獲得的成倍的無奈和悲傷,但這種心情並不是他能夠為之撫平的。他可以是韓荻的戀人,是她此生最堅固的依靠,但他所愛的韓荻還少了另一份本應該是最尋常的感情和關愛。

再燦爛的陽光也無法溫暖韓荻逐漸冷淡下的目光,她扭過頭,垂下眼:「我終於明白,你今天帶來我見夏叔叔的用意了。」

「其實韓沛權也是我這5年來的精神支柱之一。他是斯諾克球壇里曾經風光一時的球手,有這樣一個專業技術在世界都排名前列的榜樣,讓我不斷的學習和進步,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我,能夠站在和過去的他一樣的高度上。我是不是應該為此而減少一些對他的怨恨?」

「5年來我努力地向所有人證明,我有能力站在我所熱愛的斯諾克賽場上,哪怕我背負著過去的陰影,我也依舊可以不斷地向前突破。事實上我做到了,我走了出來,但是別人還沒有。我以為的成功,還在那些人沒有跳出的圈子裡,所以我也被拉了回去。當我第一次拿到獎盃,卻被人問起關於韓沛權的事時,我真的想過放棄,好好幫家裡打理珠寶店。」

「可是我放不下我的球杆,放不下我為之努力了那麼多年的斯諾克。我有多愛打球,就有多恨韓沛權。正是這股恨,讓我不斷變得強大。可是夏衍,再強大的人,都可能因為現實和理想的衝突而受到打擊。我自認還沒有到百毒不侵的地步,幸好你沒有放棄我。」

再度回到夏衍身上的目光柔和了不少,韓荻走到更接近夏衍的地方,抬頭凝睇著這個給了自己信心和力量,並願意和自己風雨與共的人:「我知道你好心,但是5年的時間也只是夠我消化掉我和夏叔叔以及你之間的問題。至於韓沛權,也許還要再花上5年,或者是更長的時間,也可能就像我之前說的,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夏衍親吻韓荻額角:「既然能有第一個5年的成功,就可能會有第二個,不管會不會有結果,我都願意等下去。我相信有那麼一天,我所愛的韓荻會有更迷人更爽朗的笑容。」

韓荻打量了夏衍一番,笑說:「那你慢慢等著吧。」

韓荻轉身就走的腳步還算輕快,夏衍知道她或許真的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恨韓沛權。這樣的現狀令他更加安心,眼見陽光下的那道身影越走越遠,他立即提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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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諾克聯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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