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路口:種植園(上)
天高雲淡,山風輕柔,初夏的山林在陽光的注視下綠得直逼人眼。一株株高大的樹木慵懶的相互依偎,像是疲於生長。幾棵頗為龐大的常青樹,被團團圍住,在它們的簇擁下,它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段樹枝,以及疊加的每一片葉脈,不再顯得那麼唐突,只留下欣喜。陳舊的岩壁在一片祥和的綠色內,乾癟得過分,那些一座座的山頭間或有潺潺的溪水,或有斷斷續續小徑,直到一條黑色的公路在林間穿梭,裸露,掙破,一層層的沿著落日的方向撕裂開去,上面沒有樹木,沒有紅花,它們都會到達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也終將回到原來的地方,來時的路和去時的路,都在延伸,沒頭沒尾,時隱時現,一陣涼風襲來,將膽怯的草木往路中又帶了幾分。
一輛紅色的SUV靠著山體,不緊不慢的行駛著,引擎的聲音被山林掐頭去尾一點點的淡化,消磨殆盡,落為塵埃。
副駕駛的車窗上,一個穿著白色T恤女孩兒兩手架在車門上,頭懶懶的靠在上面,望著前方,任由清澈的山風撩動著長發,被枝葉打碎掉的陽光,在她的指尖,耳畔,眉梢,眼角勾勾畫畫,描到心窩,她也聽著灌木叢回饋而來的呼喊,只是細碎得聽不清,是一句數落,還是上千聲的誇讚。可當車速加快,這些聲音追逐不及時,似乎,它們究竟在說什麼,便顯得並不是那麼重要。
「這兒真美。」她說。
開車的男人顯得很年輕,帶著太陽鏡,二十多歲,乾淨的臉龐上,只有乾淨的表情。他扭頭看了一眼女孩兒,笑了笑:
「這時段的山裡的早晨蠻涼的,把外套先穿上。」
女孩兒好像並沒理會,繼續獃獃的看著路邊劃過的樹木枝葉。
「一寶?徐一寶?把外套披上。」男人又說了一聲。
「啊?」女孩兒沒回頭,應了一聲繼續說:「你管我。」
「是得管喲」男子笑道:「這兒不算美,景緻一般,一會兒到了海邊,那兒有個地方,我會帶你去的。」
「你說,我們明天搬走後,會有人想我們嗎?」女孩兒像是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的說著。
「有啊,那個總教你做飯的隔壁阿姨和那條拉布拉多。」男子笑笑。
「曾毅,要不你認真開車算了?」女孩兒說。
「是你會想這個城市吧,沒事的,你跟著我,去另外一個地方,結了婚,我們都在那兒工作,新的生活也是不錯的選擇。」男人說著。
「這兒畢竟是我土生土長的地方,不想是假的,我朋友都說,你倒好,追到了人,就直接連人都帶著去另外一個地方了,可真是。」女孩兒理了理頭髮說著。
「哈哈,一寶啊,要不,我現在就直接開車把你帶走得了。」男子笑著說。
「你再說。」女孩兒打開安全帶,拍男子的頭,說著:「老不好好說話,你再說,我就跳出去。」
「哈哈哈,好好,我的錯,我的錯.......」男子笑著。
兩人正在嬉鬧之際,後面傳來一陣沉悶的喇叭聲,隨後是三段短暫而急促的警笛聲,兩人打眼從後視鏡看去,後面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一輛警車,伴隨著警笛閃了幾下車燈,男子趕忙減速,靠邊停車。
「你再說,再說。」徐一寶又掐了曾毅兩下,嘟囔著。
「別鬧,別鬧,警察叔叔都來了。」男子說著。
警車就停在SUV的後面,後面的警燈還在閃爍,從車上下來一男一女兩個警察,都穿著反光背心,腰上系著裝備,手裡拿著一個本子,看樣子是交警,兩人一左一右貼著車走了上來。
「叔,早上好。」曾毅笑道。
「早上好!」男警察走到駕駛位,指了指鼻樑,曾毅立刻摘了太陽鏡,警察繼續說:「請出示一下駕駛證。」曾毅把駕駛證遞了上去。
「我們剛上來,就看到你這女孩在車廂內打打鬧鬧的。」女警對著徐一寶說:「他在開車,你這樣分散他的注意力,多危險?安全帶也不繫上,準備扣分是吧?」
「沒有」徐一寶顯得很委屈:「阿.......姐姐,我們剛剛,我剛剛幫他拍頭上的蒼蠅,安全帶我一直都系著的,剛才打開,我知道錯了,姐姐,嘿嘿。」
「實習期的是吧?」男警察說著:「後面怎麼沒張貼實習的標誌?你們這兩口子,我開罰單做記錄了啊。」
「別,叔,我的實習標誌在車裡的,最近不老下雨嘛,我那個質量不咋地,我才換,沒來得及貼上,您這一筆下去,我的實習駕照可就不太好了,我們知道錯了,馬上就貼。」曾毅趕忙求饒。
「還是新車,剛上的牌照是吧?」男警察想了想,把本子收了回去:「我也不是死板的人,看你新車,問題不算嚴重,也不是在高速,只有這次,但我先說好,我可記著你了,再出什麼錯誤,我得把分全扣回來,記住沒?」
「記住了,當然記住,我叔人真好。」曾毅說著。
「謝謝姐姐的提醒。」徐一寶也說著。
「走吧,還得去找那車。」女警對男警察說了一句。
「好,你們一路小心點啊。」男警察叮囑著。
邊說著話,女警遞了上去一張硬紙條在女孩兒手上,上面是個手機號碼,徐一寶沒懂什麼意思。
「哦,對了。」男警察看到那張紙條補充著:「這個地方離市區太遠,這兒信號也不太好,很多人都迷路什麼的,很多人遇到事情,報警,可目前也沒在這區域設置派出所,報警中心不太好規劃,這是聯繫我們的電話,這樣有什麼事,我們出警能更快。」
「這麼貼心,謝謝了。」徐一寶說著。
男警察敲了敲他的車後窗,意思讓曾毅記得貼上實習標誌,帶著女警上了警車,關掉警燈,沿著公路往前駛去,沖他倆招了個手,一會兒就沒了身影。
「都怪你。」徐一寶繫上安全帶看著一臉無辜的曾毅:「害我被她批評。」
「姑奶奶,天地良心,誰先搗的亂。」曾毅重新發動汽車:「不過我倒是得謝謝他們。」
「謝他們不給你開罰單嘛。」徐一寶說著。
「不是」曾毅戴上太陽鏡,一板一眼的說:「記住,我們可是警察叔叔都先欽定的兩口子,你跑不掉了,哈哈。」
「開車,再說我可就繼續撓你。」徐一寶說完也靠著車窗發樂。
往東踩著公路,行駛了快近一小時,眼瞅著油箱去了大半,又看著一邊已經睡去的徐一寶,曾毅在車載地圖上查了臨近的加油站,但也許是這個地方太過偏遠,除了基本的國道和支線,周邊的基本什麼都沒有顯示在地圖上。不過,好在自己來過幾次這個地方,不說特別熟悉,但是好歹大致的方位還是能記得住,大的路線基本沒修改,沿著國道再往前200米左右,去海邊的必經之路上,就有一座私人的加油站,隔了幾年,這兒並未因為地理原因顯得陳舊,反倒是亮堂和乾淨。
把車停在加油箱旁,熄了火,給徐一寶把外套蓋上,拎著鑰匙下了車。
「請問有人嗎?」曾毅在門口喊了一聲。
裡面光線亮堂,商品齊全,門口也是剛沖洗乾淨的樣子。曾毅在門口的地毯上,磨了磨腳底,走了進去,畢竟是私人的加油站,裡面的空間比一般的加油站商品店要大,看了看周邊的貨架,除了常備的食物飲料什麼的,一邊還特地有售汽車小型配件,甚至還有小玩偶和兩台自動售貨機。
「請問,有人沒?」曾毅又叫了兩聲。
越往裡走,正當間就有一道塗著粉紅色油漆的木門,上面有緊急出口的標識,而靠近後門的位置就不斷傳來細微的聲響,起初以為是機器的躁動,但仔細聽似乎又沒有固定的規律,貼著門的地方,好像還出現人的低聲的喘氣聲。
「哎喲.......」裡面突然傳來一聲人的喊聲。
曾毅沒多想,直接推開門進去,就在門口的位置,一個近60歲樣子的老頭正倒在地上,一邊是幾個土坑,其中幾個一看就已經被掩埋住了,裡面種著幾株幼苗,一邊則是新挖的泥和一把鐵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