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秋容一怔,沒想到昭和是對著自己說話,她看春華瞧著自己,連忙道:「因放在匣子里一時忘記了,正好今兒出來玩,自然要戴上的,免得浪費了公主的心意。」
昭和抿唇一笑,道:「也是。」
秋容去幫春華端水,低頭握著盆子的手卻輕輕顫了顫,臉上的淡淡桃花色也白了幾分。
等秋容出去了,昭和問春華,「那紅丸的事情本宮一直沒有過問,今兒想起來倒有些蹊蹺,春華,本宮問你,那紅丸的事情應只有你同秋容兩個知道,是否還有第三個人知情?」
春華聽她問起,覺得莫名其妙,她不知道昭和同聶縉之間的那次齟齬,只老實答道:「這是公主的私事,自然只有我和秋容兩個知道,絕無可能讓第三人知道。」
昭和淡淡一笑,「這就怪了,聶縉並未學過醫術,他怎麽可能聞一聞就知道做什麽的?我琢磨著該有人告訴他了,難道不是你?」
春華嚇得面如土色,急忙跪在她跟前,「公主這是哪裡話,春華跟著公主這麽久,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昭和低頭瞧見她跪在自己跟前,微微一笑,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髮,輕言細語的說:「傻瓜,我如何能疑你?隨口問問罷了。對了,秋容最近倒是喜愛打扮起來了。」
春華一聽,雙手顫顫不能自已,額頭上落下大顆汗珠來,「奴婢不大清楚,或許是出來玩,心裡高興。」
昭和拍了拍她的肩膀,低頭在她耳畔細語,「你是個老實丫頭,本宮信得過你。不過今日之話不許落入第三人耳,懂嗎?」
春華急忙點頭,攥著手心出來,走到甲板上便瞧見秋容興緻勃勃的站在一邊瞧著聶縉教阿吉練武術,只見她看著聶縉的眼灼灼放光,絲毫不懂得避忌,趕緊走過去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斥道:「你一早無事在這裡做什麽?」
秋容撇嘴,甩開了她的手,「我是得了公主的命令,照看阿吉殿下,這有何錯?你倒是來多管閑事了。」
春華替她著急,低聲道:「你那心思怎的不知道收斂些?生怕別人不知道嗎?」
秋容被她說中了心事,頓時惱羞成怒,氣呼呼的對她說:「我並沒有怎樣,你不要老是捕風捉影的,沒得討人嫌!」說罷,一轉身,甩了袖子就走了。
春華跺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想做個好人,豈知好人難做,好心對她說,卻討了她的嫌,倘若真的觸怒了公主,她擔心秋容沒有好下場,只是秋容如同鑽了牛角尖一般,把她的話當做耳邊風,一句都聽不進去了,她是懊惱又無奈。
她現在是沒有怎樣,就怕她怎樣了,後果不可挽回。
春華苦想著防微杜漸的法子,想來想去終覺無法可想了。
日上三竿時,一行人坐著馬車、帶著日用物品入住了青和居。
昭和只打算在這裡住個三五日就回去,只是看了蘇州城小橋流水、春風拂面、綠柳成蔭的風景,果然與京城不一樣,竟想多住些日子,不想走了。不過也是奢望而已,照如今朝廷的局勢,她頂多三五日就得往回走,耽擱久了,怕局勢生變。
到了青和居,昭和更加喜歡,這裡原是一個官宦人家的大宅,因那官宦搬到他處便空了出來,裡頭的布置一應是江南風格,精緻玲瓏,柳葉扶風、鳥語花香,真如同進了一個大園林一般。
隨從們去收拾,昭和卻同聶縉一起在小橋邊的亭子里偷閑賞花,那瓊花高大,倚牆而立,滿樹雪白繁花,如雪堆玉砌,璀璨晶瑩,彷佛不染凡塵的仙子一般。
一陣風吹過,但見那潔白無瑕的花朵隨風而落,帶著沁人心脾的馨香,景色令人陶醉。
所謂牆裡開花牆外香,隔著一道院牆便是白鶴書院,隱隱傳來童子念書的聲音。
阿吉正在不遠處的池子邊看游來游去的錦鯉,蕊兒和文光也陪著他,三個娃娃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瞧著那幾尾金紅錦鯉,十分有趣味。
昭和笑道:「明日就帶阿吉去拜訪那位鴻儒吧。」
聶縉看著她點點頭,微微笑了笑。
一片雪白的花瓣落在她的發間,他瞧著一怔,只見她發間夾著雪白的花瓣,更添幾分聖潔,讓她美麗的容顏多了幾分仙氣,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拈她烏黑髮間的花瓣。
昭和笑著看他,「如此詩情畫意的景象,聶公子可是該展現詩才?」
明知道他擅長的不是這個,這不是捉弄他嗎?他伸手不去拈花,反倒是捏了捏她的臉,「公主調皮了。」
他話音才落下,就聽得牆外一人朗聲吟了兩句詩。
另一人附和道:「好詩!不過還要看看沈兄的大才呢。」
原來是幾個人在外頭賞這開出牆外的瓊花。
只聽得一人介面,片刻便是一首七言絕句。這人聲音聽著便覺得年輕,難得的是那聲音十分清澈動聽,如同珠玉相擊,讓人聽了聲音便想看到此人的模樣,看究竟是何種男子能有這樣好聽的聲音。
話音落下,立即有幾人附和稱讚拍著巴掌。
昭和一怔,這個人是……沈拂!她倒是沒想到,竟然在江南遇到了他。也是,他本就是江南人士,怎會遇不上他呢?
她嘴角凝起一絲冷笑,沈拂啊沈拂,想當初我那般看重你,你卻故作姿態,裝作一身傲骨,讓我求而不得、痛苦難當。即便當初我強求是錯,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最後竟投了藺辰的陣營,同他一同來算計我!這口氣我怎麽都咽不下去。
她站了起來,略提高了聲音,柔聲道:「聽這詩才,想必是江南第一才子的傑作,果然是實至名歸,小女子敬仰之至。」
隔壁牆頭下立著三個男子,聽到那聲音都是一怔,獃獃望著牆頭那雪白的瓊花,聽到牆那頭女子柔美溫婉的聲音,一顆心彷佛被勾了過去一般。
身著墨衣的是顧天澤,也是江南的士子之一,他顧不得形象,用力蹬腳跳了跳,奈何那牆太高,除了青瓦牆頭什麽都看不到。
立在他身旁的是一個身著青衣緩帶輕裘的俊美男子,他身長玉立如同玉樹一般,即便身邊那兩位公子亦是風度翩翩、年輕英俊,可一下子就被他比了下去。
他黑琉璃般的眸子望向那瓊花,那聲音的確勾起了他的一絲好奇,若說是好聽,許多女子的聲音都好聽,只是那聲音卻是柔中帶著媚,說不出的舒服,如同撓著心頭的小爪子,偏生她贊的是自己,更是讓人心中熨貼非常,很想見一見這位聲音如仙的仰慕者。
只是顧天澤跳了三跳,望了一會,隔壁卻沒了半點回應跟影子,就好似消失了一般,他道:「我看我還是到隔壁去拜訪一下,瞧瞧這位姑娘,若是她長得也好看,我定然上門提親去。」
沈拂墨眉蹙起,阻道:「有辱斯文!」
顧天澤翻了個白眼,心道:若是真遇到天仙似的姑娘,斯文算個屁!
牆內,昭和說完這話,低低冷笑了兩聲。
聶縉在一邊瞧著,按了按額角,倘若說她說的是真話,表情顯然不符。倘若說的是假話,這讚揚卻是實實在在的,他不曉得昭和在搞什麽鬼,心裡卻著實不舒服。
「不過是個咬文嚼字的酸腐書生罷了。」他評論道。
這話說的,昭和怎麽聽都酸溜溜的。
因為船上的遭遇,青和居被肖遠明裡暗裡護得跟鐵桶一般,隨行的廚子得了昭和的吩咐,特地去街上買了當地的菜蔬回來做幾樣清新的蘇州小菜。
晚間,昭和瞧見聶縉在房裡看書,她一進來,他立即將書塞到抽屜里,彷佛怕她看見似的。
其實她早已瞧見,狡黠一笑,走過來,徑直打開了抽屜,定睛一看卻是一本《詩經》。
昭和立即想起白天詠瓊花的事情,笑的前仰後合,不可遏止。
聶縉的臉上掠過一絲赧色,站起來捂著她的嘴,不許她笑。
昭和拉開他的手,拍著他的肩膀笑道:「你還說人家是酸腐書生,回頭倒是自己鑽進這故紙堆,研究詩文起來。聶縉啊聶縉,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有這一面呢。」
聶縉雙手環胸,眉頭微擰,無語的看著她,「你笑夠沒有?」
昭和臉上依然帶著戲謔的笑,拉著他的手哄道:「好啦,我不笑了。所謂活到老學到老,我家的小聶縉能有這份心也不錯,安心啦,我不會再笑你了。」
聶縉才鬆了一口氣,卻聽到她又說:「趕明兒你要不要同阿吉一起再把詩文課上一遍?你同阿吉一起上……哈哈……」說罷,她又笑的直不起腰來。
聶縉的臉頓時黑了,若說他從前讀書時,四書五經都是讀過的,只是他向來不好詩文,也不研究那個,聶家對他的培養也不著重這個,他日常看的皆是兵書策略、三十六計之流,於詩文上的確有所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