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時,從石子小道上走過來一個女子,她瞧著這場景,震驚的立在原處一動也不動,她撫著心口,臉上浮現出恨鐵不成鋼的神色,正是春華。
她緊緊握著手心,用力咬著牙,她一直擔心著的事情,似乎正在發生。
秋容鋪好了被子,卻站在房裡沒走。
聶縉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可以回了。」
秋容猶疑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快步走到門邊將兩扇門關上,屋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她雙目盈盈的望著聶縉,攥著手心的帕子問:「我想問你一句話。」
聶縉一愣,以為她有什麽要緊的事情,便道:「你問。」
秋容咬了咬唇,「我想問……想問……」
「有何事你直說便可。」
「我想問,你覺得我如何?倘若沒有公主,你是否會喜歡我?」她一口氣說了出來。
聶縉眼睛微眯,蹙眉看著她,覺得有些驚詫又有些為難,他頓了頓道:「你不要多做他想,公主待你不薄,倘若知道你這樣說,豈不是寒了她的心?何況這世間本就沒有如果,我聶縉得長公主相知,已經生無遺憾。」
秋容怔怔的望著他,雙手顫抖著,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她不是個輕易動情的人,這是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沒想到他的話語竟如此決絕,連哄她一下都不肯。
她咬著牙,眼底閃過一絲怨毒,道:「可是……她比你大,她還是個寡……」
話沒說完,「砰」的一下,門被推開,立在門外的是一個粉衫女子,女子的身後站著面帶慍怒的鵝黃華服女子。
「住嘴,秋容!」春華怒道,她快步過來,一把攥住秋容的手,喝斥道:「還不快跪下,給公主認錯!」
然而秋容只是倔強的站著。
昭和冷笑看著秋容,其實她早已察覺,只是沒想到她的心思這麽痴、膽子這麽大。她雙手交握,寬袖輕拂,款款走到秋容跟前,唇角微微彎起,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的話還沒說完吧?寡什麽?本宮倒是想聽一聽,本宮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秋容攥著袖子,緊緊的咬著牙卻沒有做聲,臉色一如白紙般雪白。
「昭和……」聶縉要開口。
昭和冷笑打斷了他的話,「你是想幫她說話,還是想幫我說話?你說話之前,要不要考慮清楚?」
聶縉皺了皺眉,閉了嘴。他是了解她的,越是盛怒看起來越是冷靜,一旦盛怒起來,他說任何話她都能歪曲他的意思,因此他索性不說話了。
秋容目光灼灼的盯著昭和,豁出去道:「公主是人,難道奴婢不是人?我不認為我有錯,既然公主沒有跟聶縉成婚,我為何不能喜歡他?公主比聶縉年長,又是寡婦,我只是說出實情,為何不能說……」
「啪!」一個耳光狠狠地掃在秋容的臉上,春華看著她,心下一驚。
秋容一個不防,被打得摔倒在地上,一隻手緊緊的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昭和。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肖遠,立即帶著一隊護衛從四面圍了過來,當他們過來時,看到房中的情景都驚呆了。
長公主打的是秋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昭和吸了一口氣,竭力冷靜下來,她心痛的道:「我竟不知道,養了四年的奴才竟然還不如一條狗!你是女子,你也可以喜歡人,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喜歡上主子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做尊卑有別,什麽叫做恃寵而驕?本宮養你這些年,竟養了白眼狼嗎?」
春華急了,跪在地上抓住秋容的袖子,急道:「你快些叩頭求公主原諒,快點啊!」
秋容臉一偏,咬牙道:「到現在求她還有什麽用?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昭和轉過身去,冷聲道:「既然如此,趁著今日大家都在。春華,你讓她把暗梟金令交出來。」
春華愣了,目光怔怔地看著秋容。
秋容心中一痛,她曾經引以為傲的身分,暗梟隊的頭領,想不到今日會在如此情況下交出這枚暗梟令。她從懷中取出金令的時候,輕輕放在手心撫了撫,身子顫抖著,可到底還是把金令交了春華手裡。
「將她帶下去,本宮不想看到她!」
肖遠應了聲,立即著人將秋容帶下去關押,因為是在青和居,所以暫時關押在柴房中,等候長公主的發落。
人押走了,春華心中失落極了,她原本指望她的及時出現跟通報可以讓事情有所挽回,可秋容的倔強卻讓事情演變成如今狀況,她心裡難受,瞧著這裡沒事了,便自己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屋裡只剩下兩個人,外頭,雨淅淅瀝瀝的下著。
「昭和……」聶縉過來拉住了她的手。
可她回頭瞧著他,不知為何,一股氣堵在心裡就是難以平息,驀地甩開了他的手。
「綰綰,你到底想怎樣?」聶縉懊惱。
昭和看了他一眼,眼底是濃濃的失望,那失望刺痛了他的心。
只聽她落寞的回答,「我不想怎樣,我只是想一個人安靜一下。」她隨即走了出去。
聶縉扶著額角,只覺得頭痛不已,片刻之後,正打算去找昭和,卻聽到一陣馬蹄聲直出府邸,他快步跟去,卻見一匹白馬飛快地出了青和居,馬上那一襲鵝黃色的錦衫,不是昭和是誰?
聶縉迅速的追出去,可那馬兒跑得極快,他哪裡追的上,待他回頭找馬,那人早已不知去了哪裡。
涼涼的雨絲落在昭和的臉上,她明知道聶縉是沒錯的,可是秋容的背叛,一時間讓她難以接受。前世她經歷了藺辰和沈拂的背叛,這一次又親眼見證秋容的背叛,她心裡憋著一口氣,難以紓解。
江南夜雨,細雨綿綿,兩邊街道上有古舊的茶樓掛著鮮艷的紅色燈籠,在風中輕輕的搖擺。
酒樓的二樓邊,一個白衣男子倚窗而坐,斜眼瞧見那騎馬的女子,神態清冷。
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靠窗而立,蹙眉看下去,就見那女子停在酒樓的門口,翻身下馬,入了店門,他心中一動,拂了拂袖子,沿著樓梯緩緩下來。
許是下雨的緣故,茶館里並沒有什麽人,當男子下樓來的時候,一眼便看見她坐在牆角邊那張桌子,幾縷額發因為沾著雨,緊緊的貼在頰邊。
「店家,上酒。」女子叫道。
小二過來,殷勤問道:「姑娘想喝什麽酒?」
「拿最好的過來便是,羅嗦什麽?」
小二撇嘴,這姑娘漂亮是漂亮,怎的這麽凶?
片刻之後,一個精緻的白瓷瓶送了上來,一小壺酒加一隻精緻的白瓷酒杯,小二還附送了一碟小菜。
昭和倒了一杯酒,因為喝急了,沒嘗出什麽味道,反倒將自己嗆到。她嗆了一下,再要去倒酒時,卻發現一隻白玉般的手擋住了酒壺,那手白皙如玉,五指如蔥修長好看。
昭和勾唇冷笑,抬起了頭,便瞧見了那個人——沈拂。
「好巧。」她淡淡的勾唇。
沈拂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看著那張臉,的確是讓人賞心悅目,她不得不承認,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倘若單純以臉而論,她還沒見過比他更好看的人,無論是藺辰、元貞亦或者是聶縉,竟真的沒有一個人勝過他。
他五官的精緻更勝女子,卻沒有一絲女子的陰柔氣,眉不染而黑,唇不染而紅,一雙眼睛如同子夜中的星辰,比任何人都幽深都明亮。
這樣一張臉,即便他從前害過她,怕是她再多看幾眼也很容易忘記那件事吧?她兀自想著,下意識勾唇冷笑,原來長得好看也有這般用處。
「別喝了。」他玉磬般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我才喝一杯。」昭和覺得好笑,她又不是醉鬼,要他來此多管閑事?
沈拂蹙了蹙眉,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你這樣喝,很容易醉。」
昭和推開他的手,搶過酒壺,立即倒了一杯一飲而盡,淡淡瞥了他一眼,「便是我喝醉,又關你何事?」
她的冷漠譏諷,同上次的端莊溫婉、沉著大氣判若兩人,可這樣的女子卻讓她在他心中的形象更加生動親切了起來,恍如一個鄰家發脾氣不高興的小姑娘一般。
他神色淡然的看著她,他也看出來了,這女子絕不會隨意聽人勸告,受人擺布,只不知她到底有何煩心事,竟要到解酒消愁的地步。
驀地,他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男子的樣子,此時此刻,他在哪裡?
「那我陪你喝吧。」沈拂叫道:「小二,再上一壺酒。」
酒很快上來了,一人一壺,各自斟飲,只是沈拂喝得很慢,而昭和卻喝得很快。
她痛恨背叛,前世秋容並沒有背叛她,而現在跟了她四年卻說背叛就背叛,她既恨又痛,一想到秋容是因為聶縉背叛她,心裡有說不出來的憋悶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