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二天昭和醒的早些,因為做了攝政公主,繁雜的朝事便多了起來,許多摺子送上來都要她一一斷決。
聶縉卻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這沉沉一睡,覺得身心舒暢極了,連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
看到昭和在批摺子,他不禁有些愧疚,過來撫著她的肩:「怎的不叫我一聲?」
昭和回頭一笑:「叫你做什麼?睡得雷打都醒不來的。善後事情報上來的我都已經吩咐下去了,你只去軍營巡視一番便行了。」
聶縉知道她現在做了攝政長公主,很有些擔心:「你如今懷著孩子,如此繁重朝事如何忙的過來?」
「這只是暫時的。我正準備改革朝政,使用內閣制度,挑選一些賢能之才幫助輔政,而不是攝政者一人獨斷。一來免得人家老是說什麼牝雞司晨,二來我也不想那麼累。」
聶縉想著這個法子真是極好的,贊道:「果然我家綰綰最是聰慧。」
昭和敲他一下:「你倒會貧嘴。廚房裡已經熱了銀絲蝦粥,我也陪你一起吃一些,正好歇一下。」
聶縉點頭,便扶著她到外頭飯廳里吃飯。
才吃了一半,就聽到內監來報:「殿下,陛下叫您呢。」
昭和心中一緊:「陛下如今是何光景?」
內監答道:「突然就起床了,仿似精神很好。」
昭和跟聶縉對視一眼,眼神都是哀沉,心裡明白,這不是真的好,怕是迴光返照呢。
她二話不說,立即讓人把阿吉帶過來,幾個人一起前往清華殿去見元和帝。
葉皇后正守在床邊,看到兩人跟阿吉一起進來,禁不住搖搖頭,道:「方才陛下還說精神好要找你一起出去走走,現在又昏迷了。」
昭和心中一痛,疾步到了床邊,拉著元和帝的手,柔聲道:「阿琦,我是皇姐,聶縉回來了,京城的亂賊也剷除了,你醒來,我便陪著你去御花園走走可好?」
仿似被她的聲音叫醒,元和帝緩緩睜了眸子,眼底只剩下一絲微光:「皇姐……」
他又看向聶縉和阿吉,道:「甚好,駙馬也回了,還有阿吉……」
他轉向昭和道:「朕瞧到……父皇和母后了……還有欒貴人呢……」
昭和含淚搖著他的手道:「阿琦你振作一點。」
元和帝輕嘆:「朕……不知此生是幸……還是不幸……一生無兒無女……卻有皇姐……也未曾親手殺了自己的弟弟……如今大燕後繼有人……朕……也算是可以向母后交差了……」
他說這番話,昭和和阿吉都淚如雨下。
他雙眼驀地圓瞪,看著虛空叫道:「欒貴人,等等我……等等我……」
……
昭和沉痛的合上了眼,太醫伸出手指探了探元和帝的脈搏和鼻息,搖頭:「陛下……薨……」
元和二十五年,元和帝薨,年僅二十六歲。
元和帝臨死前留下的遺旨,封皇子司徒吉為皇太弟,順位繼承為新任皇帝,改年號為昌元。
因新皇年紀幼小,暫時由攝政長公主主理國政。長公主昭和又改革朝政,設立內閣制,提拔了沈拂等一眾能臣為內閣大臣,分擔國政。
秋後時,亂臣賊子裕王司徒召跟藺辰、沁陽王及王妃全部都斬首示眾,主犯全部殺滅。
從犯者從寬處理,因新皇登基,從犯給予寬赦,大多流放三千里。不過因涉事者眾多,本該株連九族都做寬赦處理,百姓交口稱讚。
元和帝去世,留下滿宮妃子還有皇后,昭和想著她們留在宮中,一則浪費糧食米炭,二則清苦難熬,便各自找了錯處貶為庶人打發出宮了。
另有原先伺候這些宮妃的宮女太監便也空了許多出來,昭和一道指令發送他們還鄉。
雖然是被貶出宮,但是那些宮妃都一個個心中高興萬分,歡歡喜喜的提著包裹同家人一起回去了。
十一月時,昭和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
春華扶著她小心翼翼的走下台階,因為了方便處理政事和照顧阿吉,昭和同聶縉一直住在文華殿後殿之中。
一道冷風吹來,抬頭只見白色的雪花紛紛飄落。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呢。」昭和嘆道。
「是啊,可不是呢。自從殿下那兩道御令,這後宮之中倒是冷清了不少。」春華感慨道。
「也少了不少爭鬥不是嗎?」昭和回答。
「那也是的。」
只見雪紛紛的下著,前頭一個女子打著白色的油紙扇,雪花已經輕輕的覆蓋了一層,那女子身穿銀絲錦襖,肩頭披著一件白狐披風,擁簇的修眉星目,很是清雅秀麗,正是葉思怡。
她款款走過來,臉上是許久未見的笑意。
「殿下可小心些。」她叮囑著,「這冬日裡,地上滑著呢。」
葉思怡如今也被抓著錯被貶出宮了,今日是她在宮中逗留的最後一日,便打算過來同昭和辭別。
昭和看她樣子心中明白,問:「東西都收拾好了?」
葉思怡點頭:「已經妥當了,特地來同長公主說一聲。」
昭和微微一笑:「看你心情倒是很好,這般下雪也不見一絲愁色。」
葉思怡深深一禮,嘆道:「我從未想過還有出宮的那一日。倘若往昔知道有今天這一日,我一定不會那般心有如焚。現在好了,什麼都拋之腦後,何物都比不上自由來的好。」
「哦?是嗎?」昭和笑的曖昧,「本宮早聽聞你今日離宮,特地叫了你的家人來接你。這不,已經到了對面小橋那兒了呢。你回頭瞧一眼。」
「一嫁由父母,二嫁由自己,本宮聽聞慕容御史大人還沒有娶親呢。」
葉思怡回頭看了一眼,又聽著她的話,禁不住臉上飛起紅霞。
「去吧。他等著你呢。」昭和催促。
葉思怡深深一揖,轉身向著那小橋上撐著油紙傘的青衣男子走去。六年深宮,唯有今日的她彷彿像活了過來,也唯有今日的她,才敢對未來有了嚮往和希冀。
看著遠處離開的人影,昭和感嘆:「也虧得她忍耐了六年啊,著實不易。」
春華問:「殿下早先這樣做是不是就是想成全皇后呢?」
昭和回答:「本宮也是女人,又怎不知道女人的心思和難處。這道指令,即便世人非議也罷,本宮寧願擔著這些非議,也要放這些可憐的女子回家。」
春華點頭,欽佩的看了昭和一眼,轉頭卻瞧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遠處過來,還穿著盔甲呢,立即歡喜的說:「駙馬今日提早回來啦!」
昭和欣喜的抬頭望去,只見他沒有打傘,穿過風雪,一步步向著她大跨步走過來。
她的臉上滿滿的洋溢著的是幸福的笑容,這是他的男人,只是這一次,他們守住了自己的幸福。
她對他輕輕伸出了手,他大步過來,暖暖的大手握緊了她的手,將她攬入懷中,低聲道:「綰綰,天冷呢,咱們一起進去。」
她輕輕的嗯了一聲。
他打起了油紙傘,有力的手臂緊緊的攬著她。
她低眉淺笑,即便是風雪再大,只要有他在,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