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先帝遺詔

第四章 先帝遺詔

晉陽皇宮,暖心殿。

在皇宮三大殿中,暖心殿是最小的一座,卻居於皇宮正中樞紐之地。以往朝議之前,若有重大事情要決定,皇帝往往會召集心腹重臣在這裡提前通通氣,因此暖心殿大學士人數不多,且是虛職,卻加諸於其他官銜之前,是一項無上的榮譽。

「皇弟,蒼琅的使者都安頓好了嗎?」居於正中上位的皇帝問,他的聲音低沉,即使叫出「皇弟」這樣親近的稱謂,也帶著一股寒氣,這倒應了他的名字,何慕寒——當今掌控晉陽王朝五國三十六州的主人,真龍天子。

寧鄉侯的聲音倒是帶著一股敦厚沉穩,對於安排他做的事,回答的很簡略,「安排妥了。」

何慕寒點點頭,突然問:「你覺得那位左賢王怎麼樣?」

寧鄉侯微微思忖,回答道:「不簡單。」

何慕寒笑了笑,不過只是嘴角的肌肉微微牽動,臉上的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點頭道:「朕也是這麼認為,昨晚左賢王來拜會過一次。」

「吾皇聖明!」這時皇帝下手處右排椅子最末的一位將軍起身而言,「臣下以為那位左賢王是蒼琅部排行第二的英雄!」

何慕寒抬頭一看,這位將軍正是天盪關都督宇千城,他手握沙海大營兩萬精兵,駐紮在西垂第一關——天盪關,正是防備西戎的股肱之臣,這次宇千城陪同蒼琅使者入京,對於有關西戎的事格外在意。

何慕寒輕聲說,「宇將軍剛從西邊回來,自然更加熟悉,給我們好好謀划謀划。」

宇千城軍旅出身,對官場上的禮節似乎都不太在意,滿屋的重臣都沒發話,他卻是高聲說道:「左賢王看似粗鄙,披頭散髮,實則心思細膩,他執掌的狼頭軍是蒼琅戰力最強的部隊,且各個對他死心塌地。左賢王名叫孟裕心,一個「心」字實是最好的評價,論智謀、手段,蒼琅部無人能出其右。」

何慕寒接著說,「朕看出來了,昨晚左賢王來時,朕留他夜宵,他看起來受寵若驚,大口吃喝,湯汁都濺濕了胸前的一片,不過朕看得出,那是裝的。蒼琅部在整個西戎五部中,實力只能排到第二,急需於藉助朝廷的力量,他裝作是愚昧之地的粗魯之人,實際上是想朝廷收起戒心,以為西戎都是一些拿著刀拼殺的武夫。」

寧鄉侯拱手道:「的確如此,臣查過,他們這次帶來的叫孟嘯塵的世子,的確是蒼琅大可汗最疼愛的兒子,我們有句古話『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蒼琅願意下這麼重的賭注,想收穫的可不止一丁點。」

這時,一道尖利的聲音響起,「皇上,老奴已查清楚了,西戎五部里,蒼琅部向我們靠攏,但最強的赫連部已經聯絡了鳳翔部、扶風部,似乎有大動作,只有雲圖部按兵不動,但云圖部一向都是女主當家,實力也最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不過那裡的女人,倒是一絕。」

何慕寒打趣道:「你個太監,懂什麼。倒是事情還辦得不錯,榮慶,你的飛鷹衛是朝廷的眼睛和耳朵,繼續查!」

大太監榮慶躬身點頭。

何慕寒收回了視線,他注意到右排椅子居首的位置是空的,不過卻什麼也沒說。

大廳一時陷入了沉默。

「那麼…那個計劃。」何慕寒也有了猶豫,問,「我們真要同蒼琅部合作?」

寧鄉侯搶先一步,道,「赫連部野心已經膨脹,如果不聯絡蒼琅部加以制衡,等到群狼選出了一個狼王,那我們晉陽這塊肉就危險了。」

宇千城卻搖了搖頭,「赫連部是披著狼皮的羊,蒼琅部卻是披著羊皮的狼,臣久在西戎,深知蒼琅部才是大患,赫連部不過貪圖眼前財貨而已,蒼琅部才是能動搖社稷的心腹大患!」

寧鄉侯久居高位,很少被人如此打斷話頭,聲音中帶著一股寒意,「動搖我晉陽社稷?宇將軍不要危言聳聽,你沙海大營怕了,我手下兩萬武德衛個頂個錚錚鐵漢,他們還嫩了點!」

說完寧鄉侯上前一步,臣請奏,「正式聯盟蒼琅,扼殺赫連。」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暖心殿內有八位大臣急忙起身,接連附和寧鄉侯提議。

宇千城身為武將,拙於言辭,只好跪下,重重磕頭,石板上沁出一股血絲,大聲道:「臣冒死進諫,蒼琅部狼子野心,「與狼為伍」從來都沒有好下場!千萬不能結盟!」

寧鄉侯大怒:「冒死進諫?難道整個朝堂就只有你一個忠臣!廟堂謀划,哪裡是你們這些武夫可以懂的。」

「老臣也以為結盟一事不妥。」這時何慕寒下手處左排椅子首位的一位老者發話了,看年紀,他似乎是整間屋子裡最年長的一位,頭髮純白,兩隻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卻放出一股精光。

聽了老者的話,連何慕寒都微微頃身,道:「老國舅有什麼高見?」

這老者正是文宗朝寵妃魏珍氏的父親,當朝左相魏政勛,幾十年宦海沉浮,年紀已大,魏政勛聲音透著一股蒼老,說話帶有一股喘勁,時不時有停頓,但滿屋高官,無不側耳傾聽。

魏政勛慢慢道:「老臣年紀大了,這些廟堂之事也不懂。」說完瞟了寧鄉侯一言,寧鄉侯作為後輩,還不敢頂撞這位老國舅,只得退後一步。

魏政勛接著說:「老臣這裡有一份遺詔,是聖祖爺留下的……諸位只知聖祖爺是藉助燕軍復國,卻不知道聖祖爺最開始去的是蒼琅部!」

其實按照年紀,這位老國舅比去世的何擎蒼大不少,不過他一口一個聖祖爺,叫得無比虔誠。

「遺詔?」聽到這個消息,滿座嘩然,晉陽自古以先帝為尊,先帝的遺詔,不管是什麼,只要不違背道義,後代必須謹遵。

連何慕寒都恭敬地站起,接過魏政勛遞來的遺詔。

說是遺詔,其實只是一塊普通的布片,和皇宮內那些鑲著金黃花紋的聖旨有天壤之別。

不過一打開,何慕寒悚然心驚,遺詔是用血寫成的,隔了這麼多年,早已褪成暗黑色,字邊緣的血跡都凝結成塊而剝落了一部分,不過自小都熟悉父親的筆跡,皇帝一眼就看出了那正是先父的手筆,只有短短一行字:

「吾之後輩不得同蒼琅交好。」

看完以後何慕寒滿腹疑雲,詔書用的是「吾」而不是「朕」,說明是在先帝繼位之前寫就;到底是因為多大的仇恨,需要用血書,又是什麼原因讓這詔書沒有傳給自己,而給了這位年逾古稀的老國舅;而這老國舅為什麼早不拿,晚不拿,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拿出來呢?

寧鄉侯接過遺詔一看,啞口無言,先帝遺詔,就連他都必須遵從。不過他心中的疑雲更甚,聖祖皇帝是他的親哥哥,為什麼這詔書給了一個算作外人的國舅,而沒有給自己這個親弟弟?

殿中大臣都陸陸續續得知了詔書內容,他們都是久經宦海,老謀深算之人,立刻就開始思忖其中各個關聯的細節。

只有兩個人例外,老國舅送完詔書之後,微微閉眼,似乎剛才說了太多話,有些累,閉目養神。

而宇千城仍舊保持姿勢,額頭朝地而跪,一言不發。

蓬蓬蓬…

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一名老者在侍門太監的引導下,快步進入大殿,剛進大殿,就躬身謝罪:

「老臣慕百川來遲,請恕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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