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利箭之雨
一聲嘶吼從葉梓不遠處響起，她以前不知道從一聲吼叫中，能夠聽出那麼多情緒，恐懼，後悔，絕望，也許還有些解脫。
自從第一個敵人在不遠處的圍牆前倒下，這樣的嘶吼聲就不停地在她耳邊響起，有敵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馬賊從外面射進來的箭支有些已經在扎了她看守的門前，這說明前方對敵人沒能形成有效的壓制。葉梓不得不躲在一個雜物堆成的死角里。
周組長肯定沒那功夫來審問這兩個逃跑的女人了，她很猶豫，到底應該執行季勛的命令繼續看管這兩人，還是不管他們去支援近在咫尺的前線。
「聽我說，聽我說。」姜婕拍打著門說道：「敵人都打上門來了，你不能把我們繼續關在這裡。萬一前面沒頂住，我們不就要落在馬賊手裡了？」
「我們前方三十米的地方，就有整整一個排的戰士擋著。後面還有王營長和季副營長的預備隊，好好獃在你的屋子裡，別胡思亂想。」葉梓道。
「光比人多有什麼用？他們人比我們多得多，還比我們的人能打。」
「我們高牆，有工事，不會有事的。」
「剛剛校門那兒有一聲巨響，還不知道怎麼了呢！指不定就是門被別人炸了。」
「你這人有病吧。哪有你這樣老是長別人志氣的。」
「葉梓，你也是個女孩子，最清楚我們怕得是什麼。」這時候吳綺說道。
姜婕突然換了個哀怨的語氣道，「是啊。你難道沒想過，真要是被馬賊圍上來，他們會對我們這些女人做什麼？」
「你就那麼不相信我們護衛營能保護你們？」
「你們護衛隊除了在自己人面前逞凶，還能做什麼？他們打過仗，還是殺過敵？我就不信他們在敵人面前不會慫。他們要是慫了，你想讓我們這些女生怎麼樣？這是要逼死我們嗎？」
葉梓心中也是一緊，雖然她比姜婕有信心得多，但是，她開始盤算也許帶著這兩個人去後方的安全區更好些。
這時候，有個人騎著一輛三輪車，往這邊過來。那三輪車上貼著一個白底紅十字，後面的車身里躺著一個人，一直發出低沉的哼聲。葉梓明白這是衛生員在運送傷員去後方的校醫院。學校幾輛開得動的車，都被改造成了戰車和救護車使用，但是葉梓所在的圍牆駐紮的人少，離校醫院也不遠，所以就只分配到了這樣的傢伙。
「前面打得怎麼樣？」她忍不住從雜物堆後面探出頭來問道。
「敵人太瘋狂了，簡直就不怕死。隔著牆對我們射箭扔斧子。」那衛生員一邊用力地蹬車，一邊大聲說道，「才十分鐘，我們就幹掉了十多個馬賊，打退了兩撥進攻。好幾個人都被箭射傷了，後面這兄弟最是倒霉的，被投斧扔中了肩。鎖骨都斷了。」
「你趕緊走吧，這裡路上不安全，敵人的冷箭夠得到這兒。」葉梓提醒道。
「我知道，你們也要當心，我看還是往回撤吧。」那人對葉梓揮了揮手，可揮到一半他突然僵住了。
葉梓聽到一陣輕微的撞擊聲，她定睛一看，差點叫出聲來，那輛三輪車前後，落下了二三十支箭支，那些箭支並不密集，但是恰好有一支箭從衛生員的後腦上戳了進去，衛生員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從三輪車上翻倒了下來，摔在地上沒了聲息。後面的傷員好像也中了箭，更加凄慘地叫了起來。
不遠處的陣地上，響起了更多的喊殺聲，看來剛剛這輪箭，只是掩護衝鋒的一個前奏。
葉梓往那邊叫了兩聲，衛生員卻沒有迴音，倒是傷員喊了起來：「快救救我，誰來，誰來救我一下，他們又要射箭了！」
「你等著，我來救你！」葉梓往四周一看，有一塊木板靠在牆邊，上面寫著「回收各種電器舊書」，於是把長槍靠在牆上，拿起那木板準備當盾牌用。
「等一下，你一個人沒法又舉牌子，又推車，把我們放出來，我們幫你一起救人。」葉梓剛準備往那邊跑，吳綺從窗口邊說道。
「你確定？會有危險。」葉梓問道。
「現在我們還能怎麼樣？沒處可逃，只能拼了。」吳綺答道，「我學過點急救護理，能幫上忙。」
「你放我們出來，我……我也願意幫忙。」姜婕也說道。
葉梓看了一眼吳綺一眼，發覺她神色堅定，也就不再猶豫，掏出鑰匙，打開了鎖，「一會兒我去推車，吳綺幫傷員止血，姜婕舉好這塊牌子擋住箭。」
兩人從屋裡出來，吳綺很快就往傷員那裡跑去，姜婕有些發愣，葉梓把木板往她手裡一塞，說了句，「跟上。」也往三輪車那邊跑去。
三輪車離關人小屋大約二十米，葉梓幾步就跑到車前，她看向四周，沒有新的箭射下來，於是趕緊和吳綺一起查看衛生員和傷員的情況。
衛生員的腦袋以一種很奇怪的角度磕在地上，臉埋在土裡，後腦上的一根箭猶自向天樹著，他的手還保持著招手的樣子，一隻腿依舊掛在三輪車的踏腳上。血已經流滿了臉周圍的地方，稠稠的，形成了一個小窪。
吳綺沒敢接近衛生員，葉梓也不太敢把他翻過身來，她只能用手搭了搭他的頸側……像是沒有溫度的橡膠，毫無生氣。
吳綺這時候已經爬上了三輪車，她蹲在傷員邊上，捧住他的腿，輕輕撥開被箭頭扎破的牛仔褲道：「他肩上的傷口已經簡單包紮過了，但是滲血還是很厲害。剛剛大腿上被射了一箭，箭頭扎在肉里，不好拔，但是傷得不算重。」
葉梓看到姜婕也跑了過來，她看到衛生員倒地的模樣，嚇得叫了出來。她慌張地舉起「盾牌」對著衛生員，歪著脖子走得像只鵝一樣，壓根不敢看他一眼。
「他犧牲了，我們得抓緊時間。」葉梓把衛生員的腳從車上挪下來，把他的身體拖到一邊，地上拉出了一條血跡。
「對不住了。」她在心裡說道。
姜婕花了好一會兒，才磨磨蹭蹭從後面爬上車，將木板擋在自己和傷員之後，形成一個小掩體。葉梓又看了地上的衛生員，道：「就這樣吧，我來騎車，我們往醫院走。」
葉梓騎上三輪車，用力一踩，車卻不動。她轉頭看去，後面兩人也在看著他，姜婕突然說了句：「我已經減肥了！」
「快看看什麼卡住了車輪。」葉梓沒好氣地說道。
「是兩支箭，一支卡在車軲轆這裡，一支卡在了鏈條的齒輪上。」吳綺跳下車，蹲在地上說道，「卡得很緊，我掰不動。」
「我來。」葉梓跳下車，探頭往車下看去。她手還沒伸到車輪前，就覺得心中一緊，指尖一痛，一支箭桿插在她手前，帶起了食指上的一道血花。
「箭！躲好！」她大喊一聲，閃身躲在了車座和車筐的夾角里，與此同時，稀稀疏疏的箭插在了他們的前後左右。
「啊！救命啊！」舉著木板的姜婕被一支箭射中了露在外面的褲腳，可能是冰冷的箭鏃碰到了她的小腿，她驚叫從木板後面跳了出來，跌跌撞撞地往小屋跑去，嘴裡還大聲喊著：「我不要，我不要死啊。」
「笨蛋，快躲起來，箭又要來了。」葉梓大聲吼道。
可姜婕像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向小屋跑去，就在她跑到一半時，又一陣箭雨襲來，一支箭從姜婕的背後扎了進去，把她一下打倒在地上。
「啊～」她殺豬似地叫，可沒叫幾聲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那箭似乎傷到了她的肺，她就那麼躺在地上，捂著喉嚨，急促地喘息。她艱難地轉過頭，望著葉梓的方向，目光里充滿了恐懼和渴求。
「蠢女人。」葉梓恨恨地罵了一聲，想衝上去要把她拖回來，可以第三波箭雨，再度襲來，姜婕的運氣這次更差，有兩支箭射中了她的身體，她身體顫抖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葉梓能夠清楚地看到她的嘴做著：「救我。」口形，然後眼中的光彩慢慢散去……，不過她現在似乎有些麻木了，在今天一天里，從牛廣成和李求新開始，她看到了太多人死去。
她不再看她的眼睛，而是鑽入車底，用力把兩指卡住三輪車的箭拔了出來。
然後等幾輪箭雨過後的空隙，葉梓一下子翻身上車，拚命踩了起來。她發現敵人的箭越來越密了，肯定有越來越多的弓手上了圍牆外的平台。這就說明有越來越多的人正衝擊圍牆，不知道前線能不能頂住……
三輪車走得有些慢，不過此時天上已經沒有箭雨落下，但是喊殺聲卻越來越響。
「不好！外面好像頂不住了。」那傷員突然說道，「我一直在聽岳老三的槍，他的槍聲沒了。」
葉梓回頭向小路盡頭的前線望去，只見有好幾個舉著火炬，拿著刀斧的身影往這邊沖了過來，奔跑的速度比載了三人的三輪車快得多。
她一扳剎車跳了下來，又把吳綺拉下了車，「快，你騎車帶他走，我來擋住他們。」
「你……」吳綺倒也沒有驚慌失措，趕緊跨上了車座。
「馬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