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投敵之徒
「求求你們給我治治腿吧?我不想變成瘸子!我什麼都說了啊……」張弘趴在地牢的門口,向門外的守衛哀求著,他在蘇埃羅鎮上被打斷的腿,當時只由洪立峰簡單包紮固定了一下,一直沒有得到醫治。一路過來,被馬賊們粗暴對待,好像又錯位了。現在他的一條小腿腫脹得厲害,他知道要是沒人幫他醫治,這條腿就算勉強長好,也不可能恢復原樣了。
外面沒有動靜,屋子裡也沒有其他聲音,洪立峰已經被提走很久了,他們要逼他說出槍支的秘密。張弘倒是想立功來著,但是他不懂槍,在這件事上無能為力。他還提出過洪立峰西班牙語說不好,自己可以當翻譯的事,但是卡迪斯卻沒有理睬他。
張弘一個人在那裡嘶叫著,喊了一會兒他像泄了氣一樣,撲在地上沒有了動靜,然後慢慢嗚嗚地哭了起來。
張弘一邊哭,一邊在嘴裡小聲咒罵著,從打他的恩里克開始,罵指派他去蘇埃羅的羅玲,罵找過他麻煩的蕭晨,罵和他不對付的李佳和季益君,然後又開始罵沒能保護他的洪立峰,他罵了半天,什麼樣的髒話粗話都罵出來了,但就是小心翼翼地沒有罵卡迪斯一個字。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可怕了,讓張弘一點反抗的勇氣都沒有,他不過是外語學院的一個小小講師而已,在一個殺人盈野的大土匪面前,他就像狂風裡的一根狗尾巴草。
就在張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地牢的門突然開了,阿萬和奧維爾架著滿身是血的洪立峰走了進來,阿萬看著哭得收不住的張弘大笑起來,「這軟蛋在哭,他哭哭啼啼的調子真是和唱歌差不多了,比真娘們還娘們。」
「也許你該找時間安慰他一下。」奧維爾冷笑道。
阿萬搗了奧維爾一拳,然後呸地吐了口唾沫在張弘身上,「去你媽的,只有老瓦爾喜歡這調調,他下面不行了,得找足夠軟的軟蛋才成。哈哈。」
兩人把奄奄一息的洪立峰扔在地上,懶得再搭理張弘,轉身走出了地牢,又把門鎖上了。
張弘被兩人一驚,嚇得一直死死用頭頂著地,根本不敢發聲,直到兩人連腳步聲都聽不見,他才敢抬頭看洪立峰。
洪立峰渾身上下都是鞭子抽的血痕,可能是馬賊怕他死掉,之前脖子和胸口被刀划的傷口倒是被粗布簡單地裹了裹。但是新的傷口密密麻麻,比原來更加恐怖,有些傷口已經凝結了,和衣服黏在一起,有些傷口則還滲著血。
像是感受到張弘的目光,洪立峰慢慢抬起頭來,用一雙布滿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張弘。
張弘像是被這眼神驚到了,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點,不過隨後又爬到了洪立峰的身邊,用袖子擦掉了臉上的眼淚鼻涕說道:「立……立峰啊,你不要和他們硬抗了,他們愛聽什麼你就說什麼,這樣扛下去,你真的就要沒命的。」
洪立峰沒說話,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張弘。張弘皺著眉頭地說道:「我,我真的是為你好!我們被學校拋棄了,扔在一個破鎮子里,現在被劫了也沒人救我們,我們又不欠他們什麼!我們在這裡都無親無故,憑什麼為那些不相干的人去死?」
張弘看洪立峰仍沒有說話,心想他一定是在糾結,又加了把勁勸道:「你把該說的都說出來,自然也就沒了皮肉之苦。我們先得過了這關,投……跟了那個卡迪斯,成為他的人,至少就不用住地牢了,他們還可以為我治腳,給你療傷。」
洪立峰費勁地像張弘招招手,張弘以為他受了傷,發不出聲音,於是湊上前去,想聽聽他說什麼。沒想到洪立峰抬頭就把一口濃痰吐在張弘臉上,他用已經喊啞的聲音罵道:「叛徒!去死!」
張弘的臉一下子憋得通紅,他眉頭顫抖著,眼中閃著凶光,用袖子擦掉那口痰,一把抓住了洪立峰的領口:「你這個被軍隊洗腦的白痴,為什麼要和我過不去。和我一起投降有什麼不好?」
洪立峰面帶冷笑地看著張弘,那笑又把他臉上的傷口擠出了血,傷痕和血跡縱橫交錯,像一道道鞭子抽在張弘心裡。
張弘用力地晃著洪立峰的衣領,迸出的鮮血灑在了他的臉上,「什麼犧牲,什麼奉獻,你就是一個炮灰,命沒了,也沒一個人會記得你。那些高高在上的傢伙們怎麼不去犧牲,憑什麼你我要為他們犧牲。你蠢啊!真蠢啊!」
「叛徒,去死!」洪立峰根本不和面前歇斯底里的張弘爭論,翻來覆去就這麼一句鏗鏘有力地話。
「你到底投不投降?」張弘的聲音像是在嘶叫,好像他才是俘虜張弘的人似的。
「叛徒,去死!」洪立峰說話這句話,又把一口痰吐在了張弘的鼻子上。
張弘暴怒而起,連腿傷都顧不得了,一個巴掌把洪立峰抽趴在地上,他像頭野獸一樣撲了上去,雙手一把掐在洪立峰的脖子上。
「混蛋!你們都是混蛋!你們,所有的人,都不得好死。」張弘手上狠狠用力,掐得洪立峰臉色發紫。洪立峰連聲音都發不出了,但還是用一雙仇恨的眼睛對著張弘看,嘴唇無聲地做著動作,「叛徒!叛徒!叛徒!」
「閉嘴,你給我閉嘴!」張弘不敢抬頭看洪立峰的眼睛,他低頭掐著,渾然不覺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他一直掐到洪立峰沒了氣息很久,才想起鬆開手,這時洪立峰早已經死了,但是他的眼睛卻沒有閉上,始終怒視著張弘,既像是在斥責,又像是在嘲笑。張弘看著沒了呼吸的洪立峰,看著他脖子上深深的掐痕,又看看自己僵直的雙手,喃喃道:「我,我沒有錯,錯的是這些傻子。我,我只是想保護自己,想活下去,這有什麼錯!這有什麼錯啊!」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響,到後面就像是在吶喊。
地牢的門被砰地一聲踢開了,阿萬和奧維爾沖了進來,阿萬吃驚道:「見鬼,老大會砍了我的,這個軟蛋竟然把那個漢子給掐死了。」
奧維爾上前一腳把正在發獃的張弘踢開,檢查了一下洪立峰的屍體,對阿萬搖了搖頭。阿萬暴怒之下大吼一聲,從腰間掏出一把小投斧,猛地就往張弘扔了過去,斧頭貼著張弘的臉頰而過,一下子把他的一個耳朵剁了下來。
張弘發出一身凄厲地慘叫,捂著耳朵倒在地上。阿萬走上前去,一腳把他的耳朵踩在腳下,用腳掌碾了一碾。張弘顧不得臉上鮮血直流,趕緊像狗一樣爬到奧維爾面前叫道:「奧維爾大人,不是我的錯,那死硬的傢伙要殺了我。我,我是正當防衛。」
奧維爾哪裡不知道洪立峰受完刑以後,別說動手殺人,估計連罵人都罵不動。他冷冷地看著張弘道,「老大肯定要氣瘋了,阿萬,把這個傢伙好好綁起來,給老大出氣去。希望老大用他撒夠了氣,就不用我倆倒霉了。」
「讓我先撒個氣,真是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雖然他招了,但我還是看到他一次就想揍他一頓。」
「不,不,你們不能這樣,我們,我們已經是自己人啊……」張弘看著阿萬捏著拳頭走過來,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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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晨走出靈眼之塔所在屋子,覺得天地似乎都變了個樣子。伊卡薩大師帶給他的衝擊實在太大了,讓他恍惚地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不過,最大的收穫是他終於知道了夢之塔的底細和身為夢之塔傳人的危險,不至於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隨便把身份泄露出去,引來自然神教的追殺。
另外,伊卡薩告訴了他一個關於七聖塔的古代預言,這是弒神之戰結束以後,靈眼之塔的塔主,犧牲自己生命作出的預言。它是用中文書寫的,記錄在《無字卷宗》的最後一頁上:
七塔復甦日,神靈再醒時,
諸人皆死散,萬法盡亡失。
這帶著「玄幻」味兒的預言很驚悚,但蕭晨倒沒多少壓力,畢竟七聖塔都已經消逝很多年了,要聚集七塔傳人,怕是多年以後的事情了。現在,生存的問題才是蕭晨第一位考慮的。得知了這個世界真正強大魔法師的力量有多可怕,蕭晨覺得用魔法武裝更多的同伴才是當務之急。畢竟世俗太近,神明太遠。
不過在有足夠的實力之前,他並不准備把這些消息透露給任何學校的人。有時候,真相的恐怖,並不是每個人都樂於接受的。
蕭晨整了整衣服,長舒一口氣,向自己住的旅店走去。不過沒走幾步,他就停了下來,他看到前方轉角口有個熟悉的身影,似乎是羅玲。
那一瞬間,他似乎在羅玲的臉上看到了欣喜和激動,但是很快它們又不見了,依然是這幾天羅玲對他不冷不熱的臉色。
他揮手想給羅玲打個招呼,但是羅玲一個轉身就不見了,等他跑到街口的時候,羅玲早沒了蹤影。
「這個女人!」蕭晨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把手插在褲袋裡,往旅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