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槍爭雌雄
大唐自在行
已隱約猜到這是何物的長孫無忌雙手顫抖著接了過去,緩緩打開閱讀。他的面色一片煞白,身軀劇震,黃綢卷「啪」地一聲滑落地上。綢卷背面綉著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聖旨。李世績等人立刻拾起閱讀。尉遲敬德如銅鈴般的雙目殺機大盛,「砰」地一掌拍上幾面,登時木屑四射,怒罵道:「如今南有宋家軍進迫漢中,中有沈落雁一眾將領,北有寇仲、宋師道和獨孤峰率領的船隊鐵騎,加上孫思邈等人在道統上造勢,至敵人任一方面均不輸我大唐。此際實乃國家存亡之秋,舍秦王外誰能與敵人對抗?好個卑鄙的李元吉!」對於他的大不敬行為,其他幾人都沒任何反應,同時望向李世民。李世民臉上現出不可名狀的悲傷,兩眼射出一切希望盡成泡影的絕望神色,投往漆黑的窗外,嘆道:「這是我剛受到的秘旨,著我立即單獨回長安面聖。我對父皇最後一線期望終告泯滅。我一心一意為李家打江山,從沒想過回報的問題,可是形勢的展,卻一步一步把我迫往死角。」原本精神有些恍惚的李世績靜了下來,沉吟道:「齊王該與頡利達成某項協議,很可能與幽州的歸屬有關。」眾人紛紛點頭,幽州如今被寇仲迫至城下,以李元吉的軍事能力,自然不敢說穩保此鎮。若以之為籌碼與頡利達成協議,以換來對方的幫助卻是最妙。李元吉囂張自大慣了,當然不會將幽州當成一回事,且肯可能自負得以為自己的想法多麼妙,只要待突厥軍與寇仲拼得個兩敗俱傷,他再動手,則可揀最大的便宜。實際上幽州不但是北方的交通中心和商業都會,更是中原的北方屏障,後世的「安史之亂」即在此地而,後晉石敬瑭以幽雲十六州割讓契丹更是為宋朝的滅亡埋下禍根,故幽州軍事地位可想而知。頡利老奸巨滑,軍事能力突出,一旦得此城,怎容別人攻克?李元吉毫無疑問是在作繭自縛。長孫無忌沉默半晌,道:「秦王絕不可回去,否則性命堪輿。敬德說得不錯,此計定是突厥人慫恿齊王,而且……皇上已非當年立唐時的皇上……」其他幾人同時點頭。對於下屬們的大義和忠勇,李世民報以苦笑,頹然道:「我若不回去,等於公開抗旨,父皇不但會借口拿我的家人開刀,你們這些忠心為國的將領留在長安的家人也要遭誅滅,我李世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如此自私?」幾人都聽出他話語中的無奈與凄清,一時間啞口無言。實際上李世民若要公然反抗,結果亦已註定:那等若失去了後備糧草輜重的支援。冬季即將來臨,前有狼後有虎,李世民的結局幾可預見。他若出事,其麾下在外鎮守的將士定會起兵自立,則李唐江山四分五裂矣。洛陽軍的勝利幾成必然。長孫無忌幾人對視一眼,齊齊起身下跪,同聲道:「我等誓與秦王同生共死!」※※※※※黃昏時分,最後一場大規模衝突爆。李世民最後一線希望破滅。自始至終,無論他們出幾根煙花信號,該行動的船隊都無半分動靜,說明早前的猜測並無錯誤。看著志氣沮喪、情緒低落的將士們依舊在麻木地衝殺著,卓立後方指揮台李世民仰天暗嘆時不無與!若沒有成都方面的威脅,以他的耐性和毅力,怎會落於被迫兵,至被動挨打的局面?可惜,現實中永遠也沒有「如果」。現實最離奇可怕之處,就在於它太真實,太殘酷。最後深望了一眼以血肉為背景而鋪成的錦繡河山畫卷,李世民閉上雙眼,打出收兵的手勢。是役雙方損失不輕,唐軍吃虧在是攻方,洛陽軍吃虧在澠池不夠堅固。與張鎮周和單雄信對峙的兩路唐軍同李世民的主軍一同西退,撤回「關中東大門」潼關內。沈落雁得勢不饒人,先派人立刻趕回洛陽為坐鎮的單美仙送了一封秘信,接著下令張鎮周和單雄信負責與襄陽的守軍聯合控制該片區域,她則與楊公卿等大將率萬五大軍銜尾追去,最後在潼關外二十里處的北頭附近安營紮寨,與隨時可以沿大河西上的洛陽水軍遙遙呼應。關門扼九州,飛鳥不能逾。潼關歷史悠久,,起初關城在城北村南,后楊廣上位,移關城於南北連城間的坑獸檻谷禁溝,經過唐軍近兩年來的不斷修葺擴建,如今的潼關險峻異常,易守難攻。以沈落雁之能亦不敢貿然強攻。好在有佔據成都的宋家軍在南方照應,故沈落雁只要拖住對方即可。她帶的兵力不多也不少,令敵人既不敢隨意出城攻擊,也不敢小覷。而一旦「關中南大門」漢中若被攻克,潼關就成了虛設。主動依舊被她牢牢地把握在手裡。做她的敵人真不是什麼舒服事。冬季快要來臨,在源源不斷的糧草物力支援下,萬五洛陽軍熱火朝天地建營築壘,挖壕立柵,養精蓄銳,以圖平安度過冬天,待春暖花開時動對關中第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後一次全面衝擊。半個月後,沈落雁正與前來牢騷的獨孤鳳說笑時,帥帳外有衛兵來報韋憐香在營地外求見。韋憐香與封德彝這二人的真實身份並不為大部分人所知,故衛兵不放他們進來亦屬正常,沈落雁忙與眾將領迎出帳外。寒暄幾句,眾人分別坐下后,沈落雁平靜地道:「李世民是否完了?」韋憐香依舊是那副死人模樣,點頭木然道:「李淵在後妃和李元吉的慫恿下,又盤問過被李世民遣回長安的李建成心腹將領,認定李世民定與李建成之死有關,大怒之下決定召他回長安復命。」這段日子以來,沈落雁等人已大概推測出李世民被迫緊急撤回潼關的緣由,只是不如韋憐香講述起來那般詳細罷了。麻常愕然插口道:「李淵難道不知前線形勢?若無李世民,李唐必垮。」韋憐香讚許地瞧了他一眼,繼續道:「李淵這人並非一無是處,在天策府房玄齡和杜如晦等人的極力勸諫下,決定再思考一晚,那晚並不是我服侍。第二日朝會上李淵面色特別不好,言受了些風寒,暫由李元吉代理國政。李元吉對在朝百官出示李淵親的聖旨,著李世民必須單獨回長安復命。」眾人聽出其中的意味,楊公卿問道:「李元吉該是收買過公……韋兄吧?李淵在那之後露過面嗎?」韋憐香微微一笑,道:「大將軍猜得果然准,李元吉給了我一大批財寶,要我為他辦事。李淵在那之後一直在後宮養病,連我都沒再見過他。而朝政方面,大多數人都是明白人,紛紛支持李元吉,只有天策府的少數人極為抵觸,卻怕累了家族而不敢堅持到底。」一天李世民不死,對李元吉登上皇位都會構成極大的威脅,他搶著出征,正是要壓下李世民的戰功。原本他一心要置李世民於死地已是廣為人知的事情,在李建成死後,李元吉哪還按捺得住?至於李淵的病,則可能是李元吉在突厥暗中派來的高手下作的手腳。只有這樣,李元吉才算名正言順地掌握大權。韋憐香的聲音再次響起,道:「李世民萬般無奈下只有回城,但他不是一個人,而是帶著一眾真心追隨他的將領,由於秦叔寶早前受傷回長安靜養,所以做內應避過李元吉安排在半路的伏擊者們,直接進入皇宮。未待李元吉難,李世民率先提出要見李淵。他的做法合情合理,文武官員也挑不出毛病來。豈知坐了幾天『代皇帝』的李元吉卻不買帳,大官威,細數李世民四條大罪:一曰抗旨不遵,非獨自歸朝,是為不忠;二曰謀害太子,將李淵氣病,是為不孝;三曰帶兵無能,至唐軍死傷枕藉,是為不仁;四曰慫恿手下大將一同抗旨,拉他們下水,是為不義。故李世民罪重當誅。長孫無忌等人氣得當場破口大罵,結果血濺皇宮。李元吉本就埋伏有高手,梅洵等原屬李建成部下又選擇向他投誠,李世民及其手下怎敵得過?全部慘死當場。」眾人聽得心寒: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在尊貴的權力皇位面前,親情紐帶脆弱不堪。李世民之死,實是受形勢所迫。沈落雁無奈地嘆了口氣,秀眉漸漸蹙起,道:「封德彝可還安全?」韋憐香冷哼道:「當時禍連了許多無辜,封大人早前已準備好後路,族人該逃出長安,正分批潛向洛陽。我也是暗中才逃出來的。哼,李元吉怎會放過我這個知?」頓了一頓,又道:「我暗中在長安呆了幾日以打探消息。得知隨著李世民與一眾心腹之死,除了尚有姿色的女人外,他們的其他家人無論男女老幼全以抗旨之罪慘遭誅連。在李元吉的雷霆手段下,百姓雖人心惶惶,卻也沒有亂成一團。我最後潛出來時,聽人傳言李淵已下詔傳位李元吉。若我猜得不錯,李淵連失兩子,肯定受不了打擊,已經或者很快就要歸天了。李淵啊李淵,你可曾想過自己一手建立的國家竟是毀在自己兒子手上!」最後這一句唏噓感慨,使人記起他親眼見證了大隋和大唐的衰落,其中的無數辛酸與血淚絕非尋常人可以想象。用過午飯,韋憐香率先告辭,宮廷生活他早厭倦了,接下來只想用心輔助婠婠振興魔門,沈落雁放他而去。接下來的三天,各地不斷傳來消息:兩萬金狼軍已入幽州範圍,與唐軍共同對抗少帥軍,寇仲暫時亦無法將幽州奪下;宋家軍則依舊在積極擴軍備戰中;內憂外患下,李唐軍士氣大受影響,更有一些將領或公然反唐自立,或選擇投降,所以其他幾路洛陽軍戰果喜人。第四日上午,有士兵來報唐軍出關叫陣。沈落雁知道李元吉終於意識到大唐可能會毀在自己手上,故必須儘快立威。於是率眾迎了出去。雙方各擁一萬人兵力,於潼關外五里處的平原上列陣對峙。黑壓壓的兩波大軍人人神色肅穆莊嚴,軍旗飄揚,沖霄殺氣使得風雲彷彿都凝固了下來。唐軍陣中突然讓出一條通道,在數是名騎兵簇擁下,一名反握金槍,槍尖由右肩處斜露出來的魁梧將領昂然策騎直抵陣前,高聲喝道:「唐皇座下烈風在此,沈落雁可敢與我陣前決一生死?」他以內力灌注說話中,聲傳里許,唐軍陣中登時爆起一陣震天采聲。沈落雁當然認得出他,心忖必是頡利派來相助李元吉的,際此戰線分散的形勢下,頡利也不敢在打退寇仲前貿然闖入長安,故李元吉有他存在的必要。若席風能於陣前擊殺或是重創沈落雁,獲益可比打勝一場戰爭。沈落雁也不做作,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連續幾個翻騰,落到烈風身前二十丈處。雙腿微分傲立,動人的嬌軀挺得筆直,左手自然負后,右手握槍抗在肩頭。四目交接,二人眼中霹雷電閃,凝然有若崇山峻岳。沈落雁似笑非笑地道:「僅憑你一人,恐怕還殺不了我!」她說話的聲音極輕,遠在千步外的兩方人卻都感覺到好象她就貼在每個人耳邊喃喃細語似的。洛陽軍亦爆出一陣吶喊助威聲。烈風甩蹬下馬,緩緩前行,每一步都是那麼肯定,每一步都保持同樣的度,冷然道:「小娃兒,我烈風縱橫江湖時,你父母都還未出生!」烈風走路方式看似簡單,實乃借奇異的步法,出似無節奏,但又依循著某一法規的足音,如死亡之音一般擂鼓般直敲進人心裡,教人心生寒意。同時,他的呼吸聲變得綿長卻又劇烈,遠近可聞,顯然是進入一種極高明境界中的表現。他的勁氣迅升至極限,漫體散出令人膽顫心寒的殺氣。心境卻是平靜而細心地聆聽著沈落雁的呼吸、心跳甚至脈搏流動,只要對方受不住他的氣勢,情緒出現一絲波動,就是他全力出擊的時刻。兩人間的距離瞬間縮短至十丈。天地一片肅殺。兩方戰士受二人間那股奇特詭異的壓迫力影響,無不生出透不過氣、難堪壓力的沉重感覺。沈落雁一動不動,玉容靜若止水,凝注著他每一個妙然天成,毫無瑕疵的動作,啞然失笑道:「年紀高下豈可代表成就的高低?外子以二十齣頭的年齡可抗四大聖僧,婠婠妹子可與邪王頡頏相抗,請問閣下還那麼看重年長年幼嗎?」她這番話乃是攻心上上之著,皆因元越澤幾人的無敵形象早深印進天下人心中,數次吃虧的烈風感觸更深,聞言腳步微微一窒。沈落雁嘴角飄出一抹神秘的笑意。烈風冷哼一聲,不覺任何動作,金槍已扭到身前,遙指沈落雁。槍尖閃閃生輝,使人目眩。登時激起森寒如雪嚴霜般的狂飆殺氣,凝成鋼鐵般的兇狠氣勢和壓力,重重向悠然自若的沈落雁緊迫過去。同時暴喝一聲,以那玄奧之極的步法,只一步就來到沈落雁身前兩丈處,金槍化作炫目的烈電狂龍,有如金陽普照,沿一道怪異的軌跡暴噬沈落雁。不動如山,動若雷震。無所不在的先天真氣凜冽有若實質,處於中心一點的沈落雁衣衫被吹得獵獵作響,卻笑得越來越開心。烈風心境已難守穩,此刻搶攻更是他心虛的表現。沈落雁依舊一動不動,她的心靈早晉入至靜至極、無有掛礙的無上道境。就連唐軍都覺得烈風有些殘忍時,寒星冷月槍忽然顫震起來,出一種盪人心魄的嗡嗡響聲,倏地消失不見。「錚!」金槍即將貫入胸口的剎那,沈落雁的銀槍及時抵上,槍尖相觸,激起一令人心口沉悶壓抑的刺耳巨響。人影倏合即分。烈風眼中異芒劇盛,一聲長嘯,後退中的雙腳尚未觸地,竟硬生生停住,金槍彈往半空,幻出條條金龍,伴隨著一浪比一浪強的殺氣,狂風掃落葉般往飄退中的沈落雁捲去,破風之風呼嘯連綿,千步外皆可聞,威猛至極點,令人見之心寒膽喪。沒有人吶喊喝采,因為觀戰的每一個人,心中的負荷實在太難消受了。沈落雁輕笑道:「閣下怕了!」她說得確實不錯,因烈風並未重視沈落雁,親身交手后才覺自己的輕敵,且她剛剛故意提及元越澤和婠婠,更教烈風想起對方的高手不止一個,除了遠在塞外的元越澤和祝玉妍、隨軍遠征的傅君婥和傅君瑜,尚有一個比沈落雁還要可怕的單美仙未曾露過面。這一想法對烈風的心境影響非同小可。後退一步站定的沈落雁皓腕轉動,銀槍倏地擴展,千百粒銀芒翻騰滾卷,似動非動,就像黑夜裡的漫天的群星一樣好看,如充盈靈性的神物一樣找上對方的金槍。「鏘!」漫天金銀相間的槍影竟只激起一聲清鳴。令人根本分不清究竟是他們動作太快還是雙槍只交擊過一次。烈風全身大震,踉蹌往後連退三步才煞止退勢,沈落雁卻已纏了上來,口中道:「為何不見與你齊名的狂雷?你們聖尊自身難保,今也休想活著離去!」手上卻是不停,由單手擎槍改為雙手持槍,人隨槍走,整個人如離弦之矢,向烈風電射標刺而去,直有驚天地泣鬼神之威。她的輕柔聲音將雙槍不斷交擊的聲響亦完全壓了下去,情景怪異莫名。烈風已無退路,深明對手若可搶得一線的上風,定會乘勢追擊,直至他落敗身亡。狂喝聲中,金槍吞吐翻滾,斜向上挑去。一口氣拼了過百槍,心境大受影響的烈風施盡渾身解數,才勉強撞開對方連綿不絕的最後一槍。人影再分,旋又默契地合起。槍是最擅肉搏血戰的武器,氣機牽引下,兩位槍法大家又戰到一起,一時間槍聲嗤嗤,氣勁漫天狂涌。沈落雁勝在內力源源不絕,無有衰竭,故來者不懼。最令烈風震驚的是,她的槍法已突破女性天生的體質限制,槍槍力道重逾萬斤,浩瀚真氣更借每一次交擊強行迫入他的體內,肆虐摧殘他的經脈。槍道之此,已臻化境。烈風則深知自己無法揮出全部實力,只恨此時對方氣勁遙遙制著自己,想逃也逃不了,猛一咬牙,收攝心神,忘記一切生死。金槍如長江大海般,滔滔不絕往對方攻去。每槍擊出,都生出一股慘烈無比的氣勢,全是一派有去無回,同歸於盡的招數。你虛我實、我奇你正、此進彼退、彼銳此,你是一寸長一寸強,我是一寸短一寸險。一口真氣就要用盡時,烈風無奈下惟有後撤。左前方異響大作。烈風連瞧一眼也來不及,金槍閃電標了過去。槍尖落在虛空處。烈風暗叫不妙,寒氣已貫胸而入。沈落雁出現在他的正前方,美眸閃閃生輝,纖柔晶瑩的玉掌緊抓住金槍尖,右手銀槍往外彎折,沒入烈風心臟的位置,一道不屬於正常人的黑色血液透體飛射。烈風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喝,肌肉運功收緊,挾死寒星冷月槍,同時左掌直劈沈落雁面門,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勢。「砰!」烈風的手掌結結實實地印在沈落雁秀額上。沈落雁的慘叫聲和骨裂聲並未如預期中一樣響起。她只是嬌軀劇顫,踉蹌退了幾步才勉強站穩,面上一片煞白。胸口被絞出一個恐怖大洞的烈風如斷線風箏般拋飛開去,半空中,他不可置信地死死盯住沈落雁。「啪嗒!」五臟盡碎的烈風仰跌十幾丈外,立斃當場,眼睛仍死死地盯著沈落雁。臨死一刻,他依舊死死的握緊金槍。血液迅蔓延,將半乾枯的草地染黑一片。戰場上一片死寂,兩方人鴉雀無聲,偶爾吹過草原的長風和輕微的馬嘶聲異常刺耳。楊公卿瞟了一眼拄槍閉目的沈落雁,高喝下令。洛陽軍這才回過神來,爆起震天的喝采歡呼聲,蹄響轟鳴中,紛紛從沈落雁身邊馳過,潮水般往敵人陣中衝殺過去。未出前,李元吉曾信誓旦旦保證過烈風定能殺死沈落雁,豈知結果完全相反。李唐軍眾將士心志被奪,哪還敢迎戰,忙鳴鑼吹角,在弓箭手的掩護下退入潼關。※※※※※日落西山,天地一片蒼茫。幽州城南兩里丘陵處。寇仲、傅君婥和劉黑闥等一眾將領卓立木架哨台上,遠眺敵方形勢。數日前,兩萬突厥金狼軍如狂風般馳入幽州,於護城河后緊靠城牆立營。如此以來,他們不但背靠堅城,有險可恃。更可保護好護城河不被填平,突厥騎射皆在中原人之上,想過護城河這一關,就已是難上加難,連寇仲都一籌莫展。惟一的辦法就是示敵以弱,引敵率先來攻。劉黑闥突然指著右方道:「少帥請看!」眾人凝神望去,原來是一堆三千人左右的金狼軍跨過護城河,向少帥軍營方向本來,最後挺在距護城河半里許的平原上列陣。抱劍傲立的傅君婥秀眸眯起,微皺瑤鼻,冷哼道:「畢玄!」中陣為的幾名披甲執銳的將領中,有一人身著樸素的野麻外袍,與場景格格不入,竟是近兩年不見的「武尊」畢玄。他的目光好似充塞天地,正淡淡地瞧向木架哨台方向。寇仲虎目精芒電閃,一拍井中月,哈哈大笑道:「大家隨我去看看!」五百人少帥軍鐵騎隨寇仲旋風般馳出營地,在金浪軍陣前兩千步外勒馬停定。雙方戰士各個彪悍勇猛,絲毫不讓地與對手對視。寇仲與神情悠閑自若的畢玄對視半晌,長笑道:「頹而後振,敗而後成。兩年不見,聖者修為遠從前,可喜可賀!」畢玄身邊幾個虎背熊腰的將領面露怒色,顯然將寇仲的話理解為嘲諷挖苦,卻沒有開口喝罵。畢玄卻知寇仲絕無此意,淡淡一笑,悠然嘆道:「少帥修為亦精進如斯,畢玄佩服。」寇仲眼中電芒稍現即沒,裝傻道:「不知聖者出關前來,有何貴幹?」畢玄眼神驟轉嚴峻深遂,嘴角飄出一絲冷酷至極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