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顧此一生終遇你 上
雨夜,狹窄潮濕的巷子里,雨水打在人身體上都是冰冷的,那跪在地上的人,聲音中儘是顫慄——
「求求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很快,很快還錢!」
跪地求饒的人,因賭成性,欠了很多錢,借了很多債。
在規定的時間內,沒有還上錢,那麼債主就會讓專門追債的人幫他討回這筆錢。
並且,還要給不守信用之人一點教訓。
十七歲的少年,手中拿著的尖刀,鋒利冰冷。居高臨下的睨著眼前狼狽不堪的賭鬼,按住他的一隻手壓在牆壁上,那刀子生生扎入掌心的疼痛,男人痛苦哀徹的叫喚聲劃破天際。
「最後三天。」
這是,追債人都會給的時間寬限,但也分人的。
因賭欠債者,是永遠也還不上錢,結局只有冰冷的軀體,躺在無人路過的腐巷裡,當做是餓死的乞丐那樣,無人問津。
賭鬼早就意識潰散,釘在他掌心裡的尖刀處,不斷滲出暗紅的血。
他只看到那少年離開的身影,與黑夜融為一體,仿若來自煉獄的使者,對這世間以惡為名之事已然看穿。
黃、賭、毒,這些只剩下軀殼的人,內心早已腐蝕,金錢成了一切。
有了錢,就有一切。
慕夜白就是在這樣的世道里,活過來的。
他的人生,從出生那一刻起,就註定了只有黑白兩個顏色。
想要在這個世道活下去,就要對自己足夠狠。
只有對自己狠了,才有資格站在頂端,腳踩別人,永遠居高臨下,不再是俯首稱臣。
……
三十平米不到的房間里,被鎖著的女人像是餓了,她安靜的坐在那裡,聽到腳步聲時,臉上立刻笑了起來。
慕夜白俯下身子,撫了撫她的頭髮,看了眼一旁放著的碗,碗里的食物都被吃完了。
她應該是餓了。
起身,去準備食物。
女人坐在地板上,拿起碗敲打著地板,每到這個時候,她都會這麼做。
鎖著的女人,是他的母親,生了他卻沒有養過他的母親。
但他不會計較這些,因為她是個瘋子。
而害她變成這樣的男人,出車禍死了,就在不久前,意外身故。
「他死了,你會難過嗎。」
那是她曾經的丈夫,她孩子的父親,也是奪走她全部的男人。
女人只是傻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很好。
慕夜白把做好的食物倒在碗里,女人看到食物,立刻捧起碗,不會用筷子,直接用手。
但她的手從不會臟,因為每晚,他都會為她擦拭乾凈手腳上的髒亂。
今晚有批貨需要他去拿,簡單給女人清洗了手腳后,就離開了。
……
江邊碼頭。
已經聚集了十幾個混混,他們知道今晚有個叫慕夜白的人會來拿貨,就提前把這批貨給截了。
領頭的那個男人臉上有道疤痕,別人都叫他李哥。
要知道,慕夜白那小子這段時間可以搶了他不少生意。
很多黑老大的債,以前都是找他和兄弟去跟那些人討。
現在,不光是討債的生意被慕夜白給搶了,連這方面「貨物」交易,都給他來做。
只怕過不了多久,就翻身做老大了吧。
李哥手中的煙頭扔在地上,踩熄滅了,那煙灰吹散,不留痕迹。
「李哥,今晚是給那小子一點教訓還是……」
「老子要讓他以後都別好過!」
慕夜白只帶了兩個人來,看到眼前這陣勢,薄唇輕抿,冷肆凜然。
「慕夜白,你小子這段時間混的不錯啊。」
那李哥在這一行也混了很長時間了,沒想到會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給擺了一道,這個賬,可是得好好算算。
「這批貨,金老大本來是給我的,現在卻讓你來拿。」
這些貨,都是金三角那邊運來的,是什麼,大家都清楚。
李哥混了這麼多年,才有資格到買賣毒品這個階位,結果到嘴的肉被人搶走了。
兄弟,這怕不合道上的規矩吧。
「慕夜白,要拿貨不是不行,就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他的這些兄弟,一個個也不是吃白飯的,手中拿著的鐵棍,只等著朝那人身上狠狠砸去。
「給我朝死里打!」
那李哥的一聲命令下去,那些跟著混的兄弟將三人圍起。
慕夜白素來不與人交好,帶來的那兩個人也不過是金老大的手下,見狀立刻道明身份,先行離開。
「呵,你小子不是一向挺厲害的么,我倒要看看你一個人,怎麼對我這麼多兄弟!」
都說沒有慕夜白討不回的債務,欠債者要麼還錢,要麼把命用來抵債。
所以每次慕夜白給僱主的,不是拿回的錢,就是人命。
李哥就不信,這人能這麼神通廣大。今晚就是死在這裡,只怕也沒人會在乎吧。
十幾個人打一個,別人手中有利器,而他兩手空空。
誰強誰弱,肉眼可見。
慕夜白卻嗤笑一聲,狹長的眸子睨著那男人,那種笑,在李哥看來,是一種輕蔑。
「慕夜白,我也不為難你,這樣吧……你捱我三下,我就讓你帶走這批貨。」
兄弟動手,不如自己動手來得痛快。李哥要親手,把慕夜白給按到,給他跪下。
「好。」
「你倒是應得爽快,我一向沒有什麼輕重,這三下后你要是沒命了,可就怨不得我了。」
那人不為所動,江邊碼頭起風了,夜色蕭條。
李哥的第一下,重重的拳頭朝男人的俊顏上揮去,他倒是不躲,嘴角有了血跡,但臉上的疼痛,卻也不過如此。
腳步未曾退後過半步,纖長好看的手指拭去嘴角的暗紅,深黑色的瞳孔猶如暗夜中的江水,波瀾不驚。
李哥奪過一手下的鐵棍,雙手捏緊,狠狠朝那人背部揮去。
甚至可以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那筆直的身形沒有彎腰,沒有俯身,像是不會動彈的雕塑那般,依舊不為所動。
「你小子還真是能忍!」
但慕夜白越是這樣,李哥那心中的怒火就越是上來。
他想要慕夜白消失,所以這第三下,是鋒利的小刀,玩弄著刀鋒,他冷笑:
「慕夜白,給你最後一個選擇的機會,要麼給我跪下來求饒,做我的小弟,我就放過你。要麼……這第三下,我就不會留情了。」
「捅人這種事,給別人留情,就是給自己找死路。」
因為,沒被捅死的人,遲早有一日,會把捅他的人,千刀萬剮,剝皮抽筋。
這就是,社會。
……
那一刀,捅在了他的腹部,滲出的血,一路蔓延,沒有止下。
慕夜白還是拿到了屬於自己的貨,白色襯衫已經浸滿了暗紅色的血,黑色大衣籠罩著他,眼前是教堂。
深夜的教堂,安靜無比。
漆黑一片中,他只是想在這裡,安靜度過一晚。
但那微弱的光亮還是讓他眯起了眼,女孩抬著蠟燭朝他走來,突然的一聲低叫聲,他蹙眉不悅,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大掌捂住她的嘴——
「別叫。」
別叫,他不喜歡被人吵。
安靜點,他只想休息一會兒。
一會兒就好了。
見她全身發顫,眼睛直直看著他,他鬆開了手,她的確沒有叫了。
「你……你在流血。」
女孩聲音中的顫慄,不言而喻。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去找來了醫藥箱,看著他受傷的腹部,流了很多血,很嚇人。
但——
他聽到了繃帶撕裂的聲音,緩緩抬眼,看到的是她在給他處理傷口。
慕夜白身上有過大大小小的傷疤,卻從沒有人給他像現在這樣,處理過傷口。
他一個男人,也不會在意這些。
這個女孩,明明很怕他,很怕這些血,但處理傷口時的大膽與鎮定,卻又與她的畏懼背道相馳。
傷口很深,血只是暫時止住了,但不去醫院,只怕會……
女孩看著已經合上眼,氣息沉穩的男人。他這是累了,還是……昏過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在走,半響她才聽到他的聲音傳來——
「你叫什麼名字。」
她愣了一下,這裡沒有第三個人,所以他是在問她。
「喬嫤,我叫喬嫤。」
……
遇到慕夜白這一年,喬嫤十三歲。
她是個孤兒,從小跟著修女在教堂里做事,但說實話,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已經厭倦了這樣平淡無奇的生活了。
可在遇到這個男人後,很多事情都改變了。
他叫慕夜白,是個幫人追債的打手。但他現在有了貨,可以自己做生意了。
至於是什麼生意,她一開始並不清楚。
那一年裡,他受了什麼傷,都會來教堂。
而她,總是耐心的給他處理傷口。
久而久之,好像在黑夜裡等他來,成了一種期冀。
她不想他再受傷了,可是他不受傷,便就不會來找她。
所以喬嫤是很矛盾的,十五歲那年,慕夜白把她帶出了教堂。
他說——
「你願意跟著我嗎。」
跟?
那是什麼意思,她不懂。
但她,想一直看到他,她喜歡他。
那時候的慕夜白,在兩年的時間裡,已經從一個替人追債的打手變成了道上的慕老大。
但他不想做老大,不想帶什麼兄弟。
道上的骯髒,他已經厭惡了。
手上所有的貨化成了資金,創公司總需要資金,需要錢,需要勢力。
也就是那一年,她試著去學很多,自己從未接觸過的事物。
她想著,要做他的女人,也定要能給他帶來利益。
他不再是混混,而是個商人。